迎来好时光
李约热
2018年3月，我到某深度贫困村任第一书记。
控辍保学是最棘手的事情之一。
我们村有三名辍学的孩子，其中小玲最让人揪心，她是个女孩，在县城读初中，刚去半学期就辍学了。她和另一个邻村的女孩一起，没有回家，住在县城跟她们一起辍学的男同学家里。三个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待在一起，非常的让人担心。我和乡里的人大主席林森业赶往县城，学校老师带我们去那位男同学的家。小玲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化了妆，染了指甲。他们同学三个，低头玩手机。男孩的妈妈在我们面前哀求两个女孩离开她的家，两个女孩住在家里，邻居的风言风语已经让她受够了。她的儿子拿眼瞪他，她赶紧噤声。两个女孩也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关键时刻，我作了自我介绍，南宁来的作家的身份这时候起作用了。他们三个抬头看着我。我说小玲，刚才老师打你手机，你手机打不通，是不是欠费了啊。这时候她才开口说话，她说是的，我的手机欠费。我当场就给她的手机充了50元话费。小玲的父母在广东打工，平时根本顾不上她，跟父母缺少交流，同学之间的感情显得尤为重要。我问她为什么不想读书，她说她想读中职，想学美容美发专业。我说，你先去现在的学校注册，读中职的事我负责帮你们联系。接下来一番苦劝，话说得她心动，终于答应三月三长假之后回学校注册。临走时，我加了她的微信。回到乡里，我不放心，用微信把在她面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她也答复说长假过后一定回校。我同时跟南宁的朋友联系有关读中职的手续该怎么办，得知只有初中毕业，才能上中职。我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小玲，怕她知道读中职无望，没有履约上学。我最担心她去广东，她虽然只是初二，但是个头已经是成人的模样。后来小玲去注册了，在微信里也没有再提去读中职的事情，只是久不久会微信问我要零花钱，特别是过节的时候，她会微信给我，“今天过节，伯伯你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可怜的孩子，正是跟父母撒娇的年纪啊。
在乡下，每隔一段时间，屯里面发生的事，就会撞击我的心。
六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个老人，哇啦哇啦朝我喊。是方言，我听不懂。我心一沉，肯定村里出什么事了，我也大声跟老人说，你有什么事情。老人听得懂，但是不会说普通话，只是哇啦哇啦地喊，后来电话就断了。我当时不在村里，赶紧打电话，嘱咐村里值班的村委了解一下，是不是谁家发生了什么。晚上，村委给我回话，是老黄两岁的孙子，玩切猪菜的机器，右手拇指、食指、中指被切断了，由于老黄不懂医学知识，断指没有带去医院，孩子从此残疾。我脑子里马上浮现老黄的样子，很慈祥，脸上很多的皱纹，一见到我总是面带微笑地跟我说“吃碗粥再走吧”，很难跟那个电话里朝我喊话的人联系在一起。后来我回村，赶到老黄家，家中的血迹还很醒目。老黄一个人在家，以前他见我，都是很热情地跟我说话，现在他坐在家中发呆，很冷漠地看着我，大概他认为关键的时候我帮不上什么忙。过一段时间，我又去入户，老黄的孙子出院回家了，他的妈妈背着他，他的三根手指伤口已经缝合，搭在妈妈肩上。我问了孩子的一些情况，孩子的妈妈说，医生说要等孩子长到18岁，再从他的身上取骨头，植成三根指头。这个可怜的小孩，还要等上十几年才重新拥有三根指头。离开他家，他妈妈叫他跟我说再见，这个只有两岁的孩子，刚刚学会摇着右手，跟人说再见，一时还不习惯用左手跟人说再见。这个时候，他举着右手朝我摇，由于没有了三根指头，像举着一个拳头朝我晃。
这是我驻村工作的两次经历，我之所以写出来，是因为每一户贫困户，都有不同的困难和残缺，正是在政府的帮助下，他们走出阴霾，迎来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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