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就够了

南宁日报 2019-06-21 08:32 大字

金花茶公园里的金茶花。梁枫 摄

每次进公园,都是最安静的时候。不管是从正门进,还是从后门入。静得好像整座城市都忽略了还有我这样一个人——一个被医生诊断为“高血压”的人。

这个“高血压”的人说:我死活不吃药,吃药就停不下,一辈子停不下,而且,听说吃药还损伤肾。

于是,我这个到处对人说自己患有“高血压”的人听从医生朋友的劝告说:你坚持锻炼吧,每天走一万步,保管半年就能将血压降下来。

于是,我开始走路了。半年来,我在南宁市区的各个公园里转。人民公园、金花茶公园、石门森林公园、广西药用植物园、狮山公园、南湖公园、南宁花卉公园、凤岭儿童公园……都留下了我的脚印。

我通常是一下班就选一座公园,急急地走进去。这些公园一律都是树,最熟悉最多的是榕树。这些公园还大多有一片水域,有的叫“湖”,比如南湖;有的叫河,比如那考河;还有的是池塘,名字叫不上来。我每次都要跑到水边,倚在水畔的栏杆上,愣愣地看着对面的风景。对面,往往有别致的亭台楼榭,或林立的高楼大厦。他们多是静态的,只是到了夜幕笼罩时,那些高楼大厦短暂地沉寂了一段灰黑后,渐次涂抹了上璀璨的灯光。在南湖公园、凤岭儿童公园眺望双拥路、民族大道上的高楼大厦尤其耀眼。湖面则是动态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动,是一种需站久一点细细体会才能看到的动。比如很多公园有原生态的美人蕉与横的水面形成竖的结构,微风吹过,水面荡起褶皱,花影摇起婆娑。在人民公园与金花茶公园,大红鲤鱼是一道最活泼、最绚丽的风景,那些鱼儿毫不认生,以时隐时现的流线追着我走,他们是不是想问我这位有点无趣、又有点无聊的人:这里有什么热闹可看呢?你没别的事可干吗?

离开湖边,每每会继续往公园的深处走。越往里走,越往深走,越觉得自己多么孤陋寡闻啊。周围全是乔木,周围全是灌木,周围全是花朵,树上、植物和花旁挂有很多牌子,写着它们的名字。凑近一看,牌子上大多三四个字,除了一个字,其他的字很陌生。往往两三个陌生的字,与一个熟悉的字组合在一起,让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于是,整棵树与整株灌木和花就跟着既熟悉而又陌生。

在金花茶公园看金花茶,乍一扫眼,像一位位仙女,一律的身姿曼妙、楚楚动人。但细细一看,颜色却有深浅,花瓣却有单重,身材却有高矮,叶儿也有不同。再看牌子,果然,名字也有不同。就像女子,都带“英”的,有叫“张丽英”的,有叫“李华英”的,还有叫“周志英”的呢。这样一想,我偷偷地替自己害羞,我环视四周,还好,没有一个人,安静得要命,但我却能听到金花茶们的嘲笑之声。特别是在广西药用植物园和南宁花卉公园,十有八九株植物、十有八九朵花儿是我叫不出准确的全名来的,站在他们中间,我就像个刚刚入园的小孩,似懂非懂。

我惊讶于这座城市的公园里,竟然有这么多品种的树木、植物与花朵,而且惊讶于在这座城市里,哪怕是经常相见、相遇的一棵树、一株植物、一朵花,我并不是真正了解它们,甚至连完整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更可笑的是,我一直将“金花茶公园”唤成“金茶花公园”;还有,在云景路28号上班六七年,竟然不知道在单位旁有凤岭儿童公园这么一个大公园,公园里有那么多、那么美的三角梅!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起,身上冒热气了,脊背开始湿了。走着走着,我习惯时不时停下片刻,侧耳听听,只要仍然安静,我依然继续往前走。我开始宽衣了,我联想到之前的生活,大多是放肆、浮躁、嚣张、狂乱、焦虑……而在半年前,将自己定位为“高血压病人”之后,便放弃了以前的生活状态。我开始静静地听听自己的心跳,悠闲地注意花落花开,认真地欣赏云舒云卷……我这个举动都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我越来越敏感于身体的感觉,时不时会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信心。我不敢面对年龄的增长对身体产生的影响,它的衰老与心态好像故意在与人作对。

我知道,我战胜不了岁月,很多时候,我的心情在岁月的流逝中,总是莫名地伤感。我开始迫切地想做些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并且迫切地想放下一些自己争取不到的东西。我希望像梭罗面对瓦尔登湖,能世界依在,全然忘我。我感恩这些升级改造后座座美丽的公园,它们让我有信心确定能做得到!我只有本能地迈开脚步,我仿佛听到了每个数字跳跃前行的声音。这时,每一座公园都变得非常重要了,每一棵花草树木变得非常重要了,每一声鸟鸣虫喃也变得非常重要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刻安静更是变得非常重要了。

此时,我的眼光又投向了远处,凤岭儿童公园对面的三祺广场上又亮起了五彩的灯光,幸福摩天轮则像一颗巨大无比的“天眼”,在仰望无边的苍穹,仿佛悟出了生命的真谛。

安静渐渐被杂乱的脚步踏踤,我的冥想也被拉回现实。我知道,随着夜幕的降临,会有更多的人走进这座城市的每一座公园。我低着头看了一下计步器,已逾万步了。想着今天我又认识了一种花的名字,心里便觉得很富足。再又想想明天还有这样的一段时光,便平复了一下心情,轻捷而快乐地走出了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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