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筹谋,苦经营,宜山画蓝图
待1938年10月底,全校师生安抵宜山,竺可桢感觉又完成了一件大事。随后,他竭力筹划、苦心经营宜山办学一切,开始呵护和建设这个难得的办学宝地。硬件来讲,除利用宜山城内原有的公共空间如文庙、会馆、学校分散办学外,浙大先在标营搭建教室、礼堂、宿舍、膳厅、阅报室、疗养室等基础设施,使之成为宜山浙大的核心校园。后又在龙江对岸小龙乡筑校舍、教工宿舍,规划宜山浙大新蓝图,以至浙大离宜以后,这些设施均为广西军队、地方所利用。而软实力建设,诸如完善导师制,复刊浙大校报和校刊,制定浙大校训和校歌,招揽因战乱而离散的各科教授,设立“侠魂女士奖学金”,印行《浙江大学西迁纪实》,创办浙大宜山实验小学,筹办浙大龙泉分校,等等。
这一切,是竺校长藉繁忙操劳以抵御刚刚经历的丧妻失子之痛,还是作全方位准备以摆脱本就不欲久留的浙大,抑或两者兼而有之,今天我们不得而知。但1939年3月4日下午,借出席第三届全国教育委员会第三次大会赴重庆之机,竺可桢“至陈立夫寓,与谈摆脱浙大事。余谓一俟学校迁移定局即欲摆脱,因叔永欲余兼办地理研究所也。立夫嘱余继续至抗战终结”。3月8日,蔡元培亦致函陈立夫,意调竺可桢回中央研究院。两厢联系,不难猜想这应该不是偶然的。竺可桢对气象研究情有独钟,念念不忘。在兼掌浙大和气象所的最初几年里,“桢意侧重在回研究院,在桢个人决无离所而专就浙大之理。”
这是他一直的初衷,似绝不因环境改易而改易。于是在宜山,竺可桢一边布局宜山建设,一边策划个人进退。8月3日,他与气象所代理所长吕炯(蕴明)表示:“只要浙大在小龙江新建筑计划有头绪,各院院长、教授请定,亦可称为小康时期。桢虽求去,当亦可对得住学校矣。”
竺可桢几次在日记中自曝就职浙大后身心俱疲而“苍老”遽至的悲凉心境。“自至杭长浙大以来,余两鬓几全白,颓然老翁矣”,时1937年12月6日,竺可桢年47,莅浙大仅一年有半。沉重,无奈,又不愿有辱使命,竺可桢的浙大十三年可谓艰涩无比。这十三年,是浙大之幸,没有竺可桢这样一位十三年如一日秉持“求是”理念全身心投入学校管理的校长,浙大化蛹为蝶或是不可想象的事。这十三年,却又是竺校长之不幸,那种牺牲自我成全浙大却不时招致各方误解的无奈,让他倍感凄凉——浙大十三年里,他有十一年曾努力“摆脱浙大”,尤其最初几年,几乎每将队伍带至一地,长松一口气的竺可桢前往教育部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辞呈,以履“半年”之约,孜孜不倦。
从宜山日记开始,竺可桢的个人立场表达得更其充分,无论是对时局的品评,还是对师生的臧否,似都更有针对性。这一方面是侠魂走后,内疚和孤独让竺可桢越来越有苍老之感,对世事亦更多一分觉醒和体悟;另一方面,因为战争、疾病和无时不在的死亡,亦似使世人不惧多暴露一些真面目。
1939年11月25日,广西首府南宁在被轰炸一个月后终至陷入敌手,这使浙大师生对宜山安全产生了严重的疑惑。竺可桢立即着手部署迁校计划,但学生自治会却给这一计划制造了压力。11月26日,自治会主席虞承藻“来谈学生会活动、工作及膳贴,最后问及企沙上岸南宁危急,学校善后处理”;11月27日,竺可桢报告26日校行政会议“照常上课,俟敌过宾阳后即出发赴黔”的议决后,虞则报告学生自治会五条以针锋相对,“其中二条,一为立即停课,一为筹备迁移”,甚至“假纪念周包围余,即日停课迁校,否则辞职”;28日并组织学生罢课;12月7日晚五点,竺可桢正召集会议讨论学生贷金问题,“未几虞承藻率学生约百人来,秩序尚佳,但其中有孙祺荃等数人出言无理、形同要挟。……结果给与公路局车资(都匀24元左右)而散”。竺可桢叹曰:“近来两次包围,一为迁移校舍,一为增加贷金,均属无聊之至。因无此包围,同属一样结果”。同时,“教职员亦纷纷离去”。12月5日,竺可桢至图书馆阅报,“见课室均阒焉无人,后知教员告假者已有十六[?]人”。
面对此番景况,竺可桢再度提出辞呈,态度似较之前为更坚决:“余于明春三四月一俟遵义迁定以后必去浙大而回气象研究所”;“骝先劝余弗辞浙大事,余则以为非辞不可”。
当然,即便如此,最后的结局仍然是,竺可桢为顾全大局,在宜山坚持长校三个学期,然后再度率校西征。
遵“求是”,寻真理,宜山定校训
宜山是浙大师生为避战乱奔波一年后,暂得长驻的一处内迁地,相对于建德和吉安、泰和,竺校长在这里作了更多规划和建设,不仅是基础设施,更是治校理念。可以肯定地说,这里是竺可桢教育思想最集中的诞生地。
1938年11月1日,浙大在宜山开学。学生照例被召集行开学礼。竺可桢与同学们讲曾任庐陵(今吉安)知府的乡贤王阳明的“知行合一”与“良知”之说,举其严谨治学、身体力行、公忠坚毅、舍身报国的艰卓精神,督勉各生能自觉觉人,自淑淑人,励志力学,敦行各端:
大学教育的目标,绝不仅是造就多少专家如工程师医生之类,而尤在乎养成公忠坚毅,能担当大任,主持风会,转移国运的领导人才。
综观阳明先生治学、躬行、艰贞负责和公忠报国的精神,莫不足以见其伟大过人的造诣,而尤足为我们今日国难大中学生的典范。
又以做学问求真知灼见,实用上能验诸行事,“正合先生之教”:
本校本历史的渊承(本校前身是前清的求是书院),念治学的精义,将定“求是”二字为校训,阳明先生这样的话,正是“求是”二字的最好注释,我们治学做人之最好指示。
这篇训辞,《王阳明先生与大学生的典范》,在《国命旬刊》第15号刊出。
而竺可桢为家乡的大学拈出“求是”二字作校训,事实上决非偶然。临浙大未久,1936年5月5日,竺校长即因各方谋事者日多,而在日记中自白:“惟以是非为前提,利害在所不顾”。可见,求真务实,不徇私情,这是竺可桢与身俱来的“浙东人的硬气”。加之求是书院之遗风,哈佛校训的“不约而同”,和在吉安遭遇的王阳明,给了竺可桢充分的理由,也给了宜山华丽的机会。
11月19日,宜山学期第一次校务会议上,竺可桢与同仁们一致通过以“求是”为浙大校训。从此,“求是”校训诞生在宜山,“求是”精神成为几代浙大师生最核心的价值追求。
1939年2月4日,竺可桢召集一年级新生作《求是精神与牺牲精神》的演讲。在这次演讲中,竺可桢强调了“求是”精神与未来领袖应担负之使命的关系,希望年轻人能把是非得失了然于心,然后尽力行之:
你们要做将来的领袖,不仅求得了一点专门的知识就足够,必须具有清醒而富有理智的头脑,明辩是非而不徇利害的气概,沉思远虑,不肯盲从的习惯,而同时还要有健全的体格,肯吃苦耐劳,牺牲自己努力为公的精神。
而在1941年5月9日所作《近代科学之精神》演讲中,竺可桢明确表示,近代科学的目标就是探求真理,而蕲求真理的态度应该是:
(一)不盲从,不附和,一以理智为依归。如遇横逆之境遇,则不屈不挠,不畏强御,只问是非,不计利害。(二)虚怀若谷,不武断,不蛮横。(三)专心一致,实事求是,不作无病之呻吟,严谨整饬,毫不苟且。
竺可桢时代的浙江大学,一直挣扎在动荡而惨酷的战争阴影中,宜山浙大更是那一段艰难困顿的缩影。可是,不断的迁徙和奔波,持久的外侵或内乱,无论安稳富庶还是民不聊生,无论平和清静还是被搅得鸡犬不宁,都毫不影响竺校长在他长校的十三年里,始终信奉独立思想,始终坚持民主治校,始终以“求是”校训烛照一届届浙大学子,鼓舞他们探求真理的勇气和明辨是非的才能,培养他们“只问是非,不计利害”的人格与独求其真、独问其是的精神。这是一所大学的生命和要义所在。没有了这样的勇气和才能,一所大学也就背弃了它成其为大学的科学精神和社会道义。从这个意义上讲,竺可桢在宜山为浙大楷定的“求是”校训,早经超越了那个特殊的年代和特定的地域,而成为代代大学中人人人自问人人自省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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