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芝麻冬打饼

南宁晚报 2018-04-04 06:52 大字

每年春节,我们都要把财神爷请到自家门前,家家户户“咚咚”打芝麻饼,准备供财神爷,过年啰!

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和村里的小伙伴一样,放了寒假,就早早期盼着春节快点来临,毕竟年味只有一次,到春节才有机会吃芝麻饼、粉利、大粽,还有一元、二元或五元的红包,那是意外之喜。爱鞭炮的男孩,在春节前的一周,白天频频在古老的巷子,“砰啪”地玩起了鞭炮。他们跑到干涸的池塘,将“大炮”扎在泥巴里,点燃,飞快奔向岸边,“砰”的巨响,泥团被炸飞了一个坑。孩子们哇哇大叫,炸开了,炸开了!乡村的春节,就这样以孩子的气氛,拉开了欢乐的序幕。

很多孩子,盼望着打工的父母回到家,穿上新衣,吃着喜糖,玩着玩具。我的父母没有外出打工,我的期望与他们的想法不同。那几年,外出打工的人,不算多。留守在村里的大人,他们看着邻居大包小包地归家,眼神多了些不自在,来年,他们计划托门路出去闯世界。

新旧时代的年味,自然遵守古老的传统习俗。做芝麻饼要种芝麻,做大粽要种糯米、绿豆、粽叶,做粉利要种水稻,年味需要一年的辛劳慢慢攒积,尊崇最原汁原味的农耕酬劳。在过去,年味是可以复制,不可重复的,不像现在,年味的各种食物在超市、市场一年四季都可以找到,年味回归了日常,它分散了我们的乡愁。

到了春天,村里的妇女在播种完玉米、大豆、花生后,有想法的妇女,便在坡地里,零星撒下芝麻。她们喃喃自语:芝麻开呀,芝麻节节高!在她们的心中,芝麻富有灵性,它们在不显眼的地方,默默生长,花开花落,它们是春节不可缺少的点缀品。

还是很小的时候,我曾跟着母亲到地里,种芝麻。母亲刨好地,一小块的地基,松软湿润地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挥洒着汗水,从背袋里,解开塑料包装好的芝麻籽,轻轻地撒在空中,籽儿像细碎的光,飘到地上,开始第二次生命的孕育。母亲心里亦播下了新一年的希望,年味在芝麻花开的自然过程,一点一点发酵。

农历七八月,正是桂南大地农耕最忙碌的时节,村里的妇女忙里偷闲,到坡里摘下了芝麻籽。从黑色苞里出来的芝麻,带着青涩的香味,在太阳的暴晒下,一股青香在房前屋后弥漫。此时,劳顿的人们,想起了节气,想起了年味。妇女小心地收拾好,将它们藏于瓦罐,等待秋收,等待农历新年的到来。

在我们露圩镇,除夕的前两三天,各家各户都要做好芝麻饼、粉利,大粽则在大年初一包好,大锅柴火要煮整晚。家人要守夜煮粽,初二早上大粽煮熟后,要先供祖先,方能吃大粽,有不忘祖宗大恩大德之意,希望祖宗保佑五谷登丰、人畜两旺、四季平安。新春伊始,我曾参加了漓江书院“广西文化大讲堂”,北京大学的民俗专家王娟副教授说,北方人过年吃饺子,寓意人类的时间观从混沌的宇宙中走来。当时,我也在想,我们南方人过年吃大粽,包好的大粽四四方方,不也是宇宙形成的凝聚与扩散吗?这是大自然向人类馈赠的美味,也是人们在新旧年交替的集体回首与再次诞生,期待来年更好。

厨房的烟囱冒起了缕缕青烟,许多家院子里咚咚地响起打芝麻饼声。这时,院外屋内,到处谈笑风生,芝麻饼的香味从厨房的夹缝里溢出来。正从外地赶回家的人,推开院子,来不及放下行旅包裹,嘴角边流出了口水,呼唤一声:爸、妈!此时父母从院子里走出来,芝麻饼的香气扑面而来,回乡的人那一刻流下了动人的热泪。父母亲于是温情地安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芝麻饼此时正用柴火,在平底锅翻煎着。柴火燃烧得恰到好处,是制作芝麻饼的色、香至关重要的一道功夫,得有耐心与心技,毛毛躁躁只能将饼子煎煳了。否则,做出的芝麻饼,像一个丑八怪,不美观,不好吃,更不能送亲朋好友,让人笑掉大牙,传出去,说这家人做饼不行,妇女手艺差,家人脸抬不起来。

我们小孩子,吃了一个又一个,装在兜里,还拿出去与小伙伴一块分着吃,比一比谁家做得好、做得干净,谁家的饼放糖多且香。过了正月十五开学,我将两个芝麻饼,放到母亲缝制的布书包,在校园里,肚饥时拿出来,咯咯地咀嚼。嗯,那米皮和甘蔗糖的青香甜,流淌在我的牙尖,成为我对童年最纯真、最美好的记忆。

在我们当地,吃粉利,象征着来年大吉大利。粉利由雪白大米皮搓制而煮熟。在牙尖精灵跳动的,是时光发酵的农耕酬劳,年味的福禧欢乐。

陈洪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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