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酸梅酿出甜生活

广西日报 2017-10-24 08:09 大字

陆阿勇

它,大如拇指,圆润如李,虽奇酸,却缕缕在我40年的生命长河中掀起阵阵涟漪。它,就是故乡的酸梅。

乡亲们对酸梅的喜爱,宛如水牛对青草的执着。

我们村人多地少,人均四分水田。村子不远的前方,有座巍峨大山,名曰“小名山”,海拔876米,是宾阳县第三高峰。从山中涌出数泉,汇聚成江,流水潺潺,两岸杂草荆棘丛生,是村妇们争抢的“香饽饽”。当然,最后成功抢到手的往往是村中最聪明勤恳、最能吃苦、最会持家的妇人。因为能“一眼识地”的必是聪明之人,而后又能挥汗如雨开荒种地的必是勤劳吃苦之人,两者兼有,必是会持家之人。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要想长久“圈地为财”,栽种酸梅是最有效、最简便之举。酸梅易栽,耐旱易活,拔节生长的梅树,远远望去,就像村人自家的卫兵,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主人的地盘。

那时村里的梅树多。村前屋后,山间地头,江河两岸,随处可见。每逢一月,梅花盛开,近处错落的屋舍,梅枝斜逸,洁白的梅花点缀枝头,映亮整个村庄。稍远处,江河两岸、丘陵岭坡,皑皑如雪,时常有麻雀、斑鸠扑棱棱飞过,几只淘气的项鸡跳上枝头,搔首弄姿,高傲地“俯视”脚下方寸土地,树下两只小黄狗在撒欢追逐,一幅料峭岭南梅花山水图,洗尽铅华地铺陈在眼前。

改革开放的气息,吹到故乡,最初就是从酸梅开始的。

儿时,梅树众多,梅子也生得讨人欢喜。尤其令人高兴的是,每逢梅子成熟的四五月间,就会有广东、福建等地老板前来收购。他们往往会租下位于公路旁和村道交叉路口的农舍作为收购梅子的仓库。我们村是村委所在地,村前有一幢3层高的楼房,叫“三层楼”,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高田公社名山供销社的办公大楼,占地面积约2000平方米,像座椭圆形的巨无霸,耸立在公路边,无比显赫。甚至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我对那些站在“三层楼”柜台里卖糖果、日杂、布匹,衣着光鲜、“咔咔”踢踏着脚步的女售货员,真是“羡慕嫉妒恨”。想来她们可是那个时代的“白领”,难怪人家高傲哟。

“三层楼”的底层原是公家用于堆放农用化肥的,足够宽阔,常常被财大气粗的老板租下来收购梅子。在梅子成熟时节,每天午后,骄阳有所收敛时,从附近几个村庄里,就会有三三两两的村民,或挑或扛着梅子,从村庄、山间、江边走向“三层楼”。那用于称梅子的杆粗如手臂,砣大如拳,那阵势仿佛在称一两百斤的大肥猪。随着梅子生意的红火,“三层楼”周边慢慢地有了两三家竞争对手,最热闹时,就连在村头开小卖部的二四叔、六三公都加入收购行列,一时梅子生意风光无限。

大人高兴,小孩也撒得欢。悄悄从别人家果园里“捡漏”捡来的梅子,哪怕三五斤,哪怕有轻微破损,都会有人收购。记得那一年,梅子竟卖到3元多钱一斤,当时上好的五花肉才3元一斤,一斤梅子换一斤猪肉,这在油水寡淡的年月,对于小孩的诱惑之大,毋庸多言。于是,小伙伴们一放学就会往自家的或别家的果园里钻。故乡的梅树下,配种着粽叶,粽叶的根部常常有枯黄的稻草和黑乎乎、软塌塌的牛粪覆盖。那些成熟的梅子,被风吹雨打,常常会掉落到粽叶和稻草中,有的几乎全身没入牛粪里,因此主人是不易察觉的。这就给小孩们创造了“发财”和“淘宝”的机会。他们眼尖脚轻,没过多久,手中的塑料袋子便见丰盈。时光荏苒,我至今仍清晰记得,有一次我和弟弟捡了一“盐袋”子的梅子,卖得四五元钱,直奔二四叔家的小卖部,买了几个大大的鸡仔饼,站在小卖部门前,美滋滋地大快朵颐,从此我和弟弟做了鸡仔饼一辈子的“臣民”。

十里春风,三里梅花。转眼又是一年梅子成熟的季节,姐姐带着安徽的姐夫回来了。

那一年,我和妹妹、弟弟还在读书。姐姐初为人妇,姐夫的事业还十分迷茫,父亲依旧是普通的乡村教员,母亲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妇,家境依旧窘迫。但由于恰逢梅熟采摘季节,全家人的脸上都漾着甜蜜、乐观的笑靥。梅子丰收,密密匝匝地争先恐后地挤满了枝头。那时的梅树都是陈年老树,沧桑中不乏健硕,常常能容七八个成年人同时上树采摘。姐夫很高兴地“噌噌”爬上树,笑咧着嘴,迎着阳光,尽情采摘,末了,还肩挑背扛着一袋袋梅子往家里运送。母亲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只能用夹生的普通话在身后喊:“小吴,慢点走,慢点走,别闪着腰啰……”姐夫背着梅子路过村中的碾米房,引来村中三叔婆的羡慕:“九婶哟,有福了,这个安徽姑爷勤快,扛着百斤果子,行走如牛。”说得母亲心头暖融融,笑咧了嘴。

如今,父母相继离世。我翻箱倒柜,竟找不到一张全家福。想来,那岁月,是该感谢故乡的酸梅,因为有了它们,父母的笑声弥足珍贵,我的童年有了阳光的味道,我和弟弟、妹妹的学费才“支出有源”。

毋庸置疑,那年月,乡亲们也如我们一样对酸梅心生感恩。

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还摧残了我们一些美好的回忆。

20世纪90年代,故乡酸梅的行情一年不如一年。到四五月间,再也寻不见广东、福建等地来的老板身影了。酸梅的价格一落千丈,在故乡方圆几里,常常低至一两元一斤。当然也有村民想拿到县城等大圩市去摆卖,可那收入还抵不过来回的路费和饭钱,而且还误农时。于是,许多酸梅只在逢高田、陈平圩日时,才在稀稀落落的街头短暂地、“羞答答”地露露脸,之后很快就结束了一年的“档期”。“高田酸梅”的雄风与招牌,渐行黯淡。

梅贱伤农。于是,许多陈年的梅树被砍掉或任其在田间地头、江畔岭坡上寂寂生长。而曾承载着我家一家人的期望和快乐的梅树,更由于父母去世,无人打理,不复风光,大多枯死荒野。仅存的几株,尽管长势不错,但逢果熟之时,多是约上朋友或同事随行,任由采摘,当作人情。只是痛惜,在每年梅子成熟时,家里的电话再也没有准时响起,再也听不到母亲熟悉的、叫唤我们快点抽空回乡摘果的话语。逝者如斯。这两年倒是在乡下的婶子或堂嫂来电提醒时,方知又是一年梅熟季,我们都尽量抽空回去。尽管心头弥漫着惆怅,但面对乡下婶子一大早特意为我们煮好的一大锅爽口白米粥,暖流便悄然抵达内心最柔软之处……

炎炎夏日,夹五六只或十余只腌制好的酸梅,切上紫苏、蒜头、香菜、辣椒,再浇上生抽和自制的花生油,捣鼓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凉拌酸梅,佐粥入口,美味至极。

别小瞧了这碗酸梅,在人口100多万的宾阳大地上,无论富丽堂皇的大酒店、歌声鼎沸的KTV,还是本地接地气的鹅牛肉排档、酸粉摊等,都可在蘸汁或菜肴里觅到其“芳踪”,全都免费食用。一碗实惠而味美的酸梅,能降伏食客的味蕾,那大方中透着宾阳人生意上的精明。难怪,宾阳百年商埠、“小香港”等美誉绝不是浪得虚名。如果你初来乍到,进入街头巷尾的排档酒肆,甫一落座,在饭菜上桌前,就如梁山好汉般叫道:“老板,先来碗酸梅洗肚(开胃)!”老板就以为你是地道的宾阳人,要不至少也是一名“闻香识货”的异乡人或“宾阳通”。如此,老板不但不会“欺生”,还会露出压箱的手艺服侍周全。他们深知懂得酸梅佐菜的“回头客”,一定怠慢不得。

酒香不怕巷子深,好山好水好梅花。乡亲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几十年默默生长在江畔、田边、旮旯里的梅树,也有被开发之日。2014年,故乡的酸梅,同身后不远处那座莽莽“小名山”,被慧眼识宝的新一届镇政府大力开发,修筑游泳池,辟建“梅花三弄”农庄,开设梅子酒坊,打造“十里梅林”,连续举办了两届梅花登山节。一时间,山区沸腾,游客纷至沓来。之后,每逢周末或节日都有各地游客前来赏梅、登山,还有就地露营的,聆听鸟语虫鸣,与小桥流水、连绵群山、疏朗梅林为邻。

梅花的芬芳,引客如潮。而梅子酒坊的建设以及梅子酒的热销,给乡亲们带来了实惠。据在镇政府工作的朋友透露,今年梅子的价格曾飙至三四元钱一斤。

故乡的酸梅,沉寂了半个世纪,酝酿了满腹才情,终如小家碧玉,被人们青睐着、追逐着。

它们配得起这份尘世的荣光。

近百年来,它们经历了跌宕浮沉,见证了故乡变迁。乡亲们的每一场喜怒哀乐,它们看在眼里。每一位考上大学的学子离乡赴校,都从村中那片疏朗的梅林走出去,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故乡每一位逝者,必经村后那片繁密的梅林,才能抵达村庄背山那片坟岗;而它们更多的是充当乡人嫁娶队伍的“报喜鸟”,迎接游子归乡步履的“消息树”……

梅树,不事张扬,低调生长。故乡的各种果树或农作物,种了一茬又一茬,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梅树经百年风雨,生生不息。

近年来,为了生活,乡亲们先后涌向沿海发达都市或省城谋业。尽管谋生艰难,但他们仍秉承故乡梅树的性情,低调而顽强地活着,仍然秉承故乡梅花的高洁,不卑不亢地开枝散叶,闯出一番天地……

故乡向南,我居小城。一剪梅花,一碗酸梅,使我愿做故乡上空飞不远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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