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稻花香

南充晚报 2020-09-23 23:40 大字

□ 故乡的云(西充)

每天上下班, 我都要经过郊外一大片稻田,这里是平原,还有一条宽阔平缓的大江,蓝天白云悠闲地撒落在缓缓流淌的江面,江水滋养着这片宁静肥沃的黑土地。5月中旬,那片稻田刚插完秧,稀疏的淡绿点缀在水田里,像一幅风格淡雅的吴冠中水墨画。 现在路过,变成了一片稻海,秧苗的清新气息随风飘送,稻香扑鼻。张开双臂,仰着头,面向初升的朝阳,尽情地呼吸,感觉身心通透愉悦。闻着这熟悉的气息,故乡与秧苗、水稻、谷子、大米有关的往事渐次浮现在我眼前。

时光荏苒,世事变迁。但我至今对水稻的播种,收割还记忆犹新。每年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村里就开始育秧了。改为小学校的古寺旁,有块空地,上面修成了温室,是一座约有20米长、5米宽、4米高的大棚,上面覆盖了透明的塑料薄膜,像一节白色的火车车厢,两头修了高高的烟囱,两口大铁锅里水汽蒸腾。里面放着木架,一层一层,放着养蚕的竹匾,竹匾里铺着纸,上面撒着稻种,中间是通道。村里有专门的育秧员负责温室育秧, 温室两头灶孔里炉火熊熊,外面人们还没脱棉袄,大棚里却温暖如春,育秧员穿着白背心,背着喷雾器,隔段时间给稻种喷水一次。 大约一周时间,小秧苗就培育好了,颜色娇嫩浅绿,只有大头针长。每个小队派人把秧苗领回,分给各家各户。

这种插小秧苗的农活我曾干过。13岁那年春天,初中一年级,数学老师让我们几个坐一二排的男生帮他家插秧。以前从未干过,但不好推辞,我们五六个男生跟着老师走了五六里山路到了他家水田边。下得田来,水田深处冰冷刺骨,不过慢慢就适应了。用一个编好的竹滚筒在秧田上滚过,平整的田泥上就打好了格子, 就像写楷书的田字格。我们开始拿起只有大头针大小的小秧苗, 一棵棵轻轻插到田字格的交叉处。低头弯腰干到快晌午, 正饥肠辘辘,老师给我们送来了面条, 让我们打幺台,印象很深的是他家辣椒油炸得很香。吃完,我们又插了约两小时,终于插完。虽说小孩无腰,但我还是感觉酸酸的。

插小秧像绣花,得认真细致,有耐心,有耐力,很多事,看着容易,实际操作不简单,“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老师把我们领到他家,是一座竹林环绕的古朴的老院子。老师和他父亲都是公办老师, 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老师的母亲给我们一帮小孩做的中午饭,大米干饭,爆炒肉片。那香味让人咽口水。 吃饭时老师让我们别拘束,但拘束是难免的。 老师当年中师毕业不久,教数学,天天见面,我们还是敬畏师道威严的。

立夏小满时节,这种小秧苗长到10厘米左右高时,村民们把秧苗从秧母田里拔出来,一捆捆用稻草系了,挑到待插秧的水田边。只见他们低头弯腰倒退着,把秧苗一棵棵插到水田里,面朝泥水背朝天,一天下来,腰酸背疼。这才是大家常说的栽秧,插秧。上世纪80年代升钟水利工程未修到我们村时,种水稻得靠天吃饭,有时到插秧季节,老天不下雨,干着急。特别是村头的三块干田,一年两季,收完油菜籽,翻耕完后种水稻。好不容易盼来天下大雨,父亲为抢农时,会顶风冒雨,披蓑衣,戴斗笠牵牛去耕田。多年后读唐诗《田上》:“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人牛力俱尽,东方殊未明。”感觉现实生活就是如此艰辛啊。

刚立秋后,太阳威力不减,天气闷热,俗称“秋老虎”。经过骄阳似火的炙烤,堰塘边,田坝上,小河旁,山沟里,一块块稻田呈现丰收的金黄。村里胡须花白,饱经沧桑的老农开始念叨农谚:“秋过十天遍坝黄咯!” 老祖宗留下的二十四节气和农谚,对指导农业生产非常管用。每年九月一日开学前十多天,农村就开始收水稻,打谷子了。在我的记忆中,打谷子非常辛苦,但整个劳作的过程又充满了团结协作和丰收的喜悦。

那些年打谷子全靠人力,我们是五家人联合起来收割,相互帮忙。分工非常明确:身材高大壮实的人负责挑谷子到晒场,耐力好、有劲的年轻小伙子负责绞打谷机, 中年人负责喂谷把子,老头子负责捆草把子。我们半大小伙子负责堆谷把子,递谷把子。妇女们动作麻利,负责割稻子,老婆婆负责晒谷子。

天刚蒙蒙亮, 我们就来到田边,四周一片寂静,空气非常新鲜,田野里弥漫着稻子成熟的清香。真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情画意。收割开始了,朴实能干的婶娘叔母们用锋利的镰刀快速麻利地割稻子,她们仿佛在劳动竞赛一样,不一会儿,大片的稻子就被放倒。我们半大小伙子开始把割完的稻子码成半人高的堆,这时大人们抬来了拌桶 (一种用木板做的四四方方敞口像船一样的东西)。 如果田里水深,拌桶就能浮在田里。 大人们把打谷机架在拌桶上,一切准备就绪,打谷子正式开始。年轻小伙子把打谷机绞得飞快,带齿的滚筒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 我们把谷把子又快又稳地递到大人们手中, 大人将沉甸甸的谷把子放入打谷机中, 手腕灵活有力, 将谷把子在打谷机飞速旋转的滚筒上左右上下脱粒, 只听得沉甸甸的谷子沙沙响着落在拌桶底部, 这时有专人用撮箕把刚打下来的谷子装到大箩兜里,谷子湿湿的,两箩兜有将近两百斤重,身材高大壮实的大爹负责挑谷子。沿着窄窄的田坎,走上缓长的坡路,挑到大晒场,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负责晒场。我们递谷把子, 算是轻巧活, 但必须集中精力,不能分神,要及时准确把沉甸甸的谷把子递到大人手中,不能间断。在田里一站一天,中午头顶烈日,汗水湿透衣背。初中毕业那年,在田里打谷子,水深到大腿,在水里一泡一天,田里水蜘蛛多,腿上咬了好多黑包,多日才消,记忆深刻。打谷子虽然辛苦,但看到颗粒归仓,内心满是愉悦。每当吃到清香可口的新米饭,我就会想:“只有自己付出了辛勤的汗水,才能品味收获的甜美和喜悦。”

打谷子收的是一年中重要口粮,因此家家户户都很重视, 特别是当天的伙食,早饭中饭管饱还要抗饿,大家干起活来才有劲。最令人向往的是忙完一天,晚上有丰富的晚餐。 经过大伙儿一天紧张忙碌的劳动,谷子都收回家了,主人家晚上都会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 犒劳疲惫不堪的人们。大家围坐在一起,摆上绵竹“绿豆大曲”,山城啤酒,橘子汽水。老辈子们谈天说地,话着家常,说着今年谷子的收成。酒菜飘香,主家的长辈举杯感谢大家的帮忙合作, 辛劳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和丰收的喜悦, 祝愿风调雨顺,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播夏耘,秋收冬藏。一年又一年,父辈们在家乡的土地上辛勤耕耘。他们勤劳质朴,负重前行的美德就像稻花一样馨香,一样朴素,一样低调。“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让我们厉行节约,反对浪费,珍惜粮食,做一个有“粮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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