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麦芒

绵阳日报 2020-05-31 07:50 大字

□黎杰(南充)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背上有一根看不见的麦芒。

麦子熟了,我们让母亲撵上坡,去割麦,那时我不喜欢听到割字,割不是男娃儿所为,割该姐姐们干。我想挑麦,母亲说,先割麦,割好了,用背篼背,不用挑。背,我更不喜欢,背,更女孩子气。

母亲说,麦子遍坡种,麦草多,挑不完,只割穗,穗短,打不成捆,自然不用挑了。以前割麦是要连带麦秸一起割的,打成捆,用扦担挑。父亲有一根很粗的扦担,专门挑麦捆。那扦担有小臂粗,柏树做的,圆滚滚的。父亲喜欢这扦担,歇气时,他将扦担尖头往地上一插,如一柄剑,插地上。我想父亲是把自个儿当成将军了。当我学过受力面积的知识后,摸着父亲肩膀上厚茧说,你看这肩,都是叫扦担磨的,咋不做成扁的呢?省力!父亲横我一眼,不答。后我又问,他再蹬我,说,细娃儿知道个啥。

是的,扦担为何做成圆的,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我只约略猜出父亲干活不喜欢挑轻的,那厚茧疤是专门用来承受重担的。挑重担,走山路,风吹不倒,稳当,踏实。父亲由此一直不喜欢我,说我要耍滑头,不是种庄稼的料。

母亲指挥我把麦穗摊在院坝头,刚铺开,鸡鸭鹅便一窝蜂拥来,母亲弯腰捡一颗小石子,掷过去,鸡鸭鹅跑开。一会儿它们又来,母亲不管了,让它们啄食。我知道,母亲不是真撵。

晒在院坝的麦穗,到半下午就开始发出脆响,很轻微,母亲能听到。母亲将梿枷从屋后水池捞出,递与父亲,他们一人一把,在院坝对着打麦。啪啪啪的声音传很远。各家都在打,啪啪声在村子里绕着传,我们跟在父母身后踩着麦穗跑,人小,我们不怕热,一热,脱成光胴胴,继续跑,母亲随我们怎么疯,我们的小脚丫也能脱粒。

此时,大抵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几乎没风,我们疯累了,就钻竹林,竹林里也没一丁点风,我们用背去擦竹子,竹皮凉丝丝的,一凉,我们就兴奋。

我们在竹林里看父母的梿枷在麦穗上飞,一起一落。啪啪,嘭嘭,梿枷飞得有节奏。梿枷由粗细相近的小柏树扭成,要扭柏树,须得用火烤,烤软后在一根木轴上对弯过来,然后用竹篾把五六根小柏树编在一起,形成长约一米,宽三四十厘米的梿枷,再砍一根竹子做梿枷杆,上下挥动梿枷杆,梿枷就在竹竿上转圈,梿枷打直时,重重地落在麦穗上,麦粒就一颗颗蹦出来,麦穗让梿枷打烂绒了,麦粒全脱出来了,母亲用竹耙耙去麦草绒,下面露出金黄的麦子来。

木风车早抬到院坝边。此时,父母将风车移到坝中。母亲搅动风车手把,父亲负责将脱粒出来的麦粒用撮箕撮上风车,撮麦是体力活,由父亲干,我们什么都干不了,就围着风车跑。有强劲的风从风车里摇出,呼啦啦的,我们就会去蹭点野风,野风虽好,但里面夹杂着麦芒,风盖上身,麦芒也顺势附着在我们汗身了,麻痒痒的,爽舒舒的,皮糙肉厚,我们不怕。

风车将麦粒吹干净,麦子挑进堂屋后,天黑下来。

至此,我发现夏夜里的这一缕缕燥热,许是让母亲用梿枷给打落在晒坝里的。

天黑无所谓,但气温仍然没降下来。母亲进屋煮饭去了,父亲端一把木躺椅,在院坝边燃一堆麦壳,麦壳要加点水,濡湿,不燃明火,燃烟,烟驱蚊。父亲在躺椅上用一把蒲扇驱热,我们则把斗筐或晒席放在院坝里,晚上露睡。

饭就在斗筐或晒席里吃,饭后,我们躺在斗筐或晒席里数星星,母亲在屋里洗碗,喂猪,喂牛。等母亲忙完家务,躺在我们身边,我们已睡着了。

半夜,让尿憋醒,梦里梦冲爬起来,背上痒痒的,想用手去挠痒痒,够不着,又只好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从那以后,我隐隐觉得,就是那时,我把麦芒睡进了身体里。以至到现在,只要背上一发痒,就觉得那是麦芒在作怪,想挠,仍挠不着,痒就痒吧,麦芒在,麦粒就在,麦粒在,故乡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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