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厨 一头系着传统 一头牵着希望
乡厨在准备乡宴上的美食
主创团队合影,曾颖(左)、王旭东(中)、彬歌(右)
本报记者 吴亦铮/文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主持人语
成都,作为世界闻名的美食之都,一直令世界美食达人向往。近日,成都市商务局拟制了《成都市建设国际美食之都五年行动计划(2021-2025年)(征求意见稿)》,不仅勾勒了未来餐饮产业的发展蓝图,也明确了成都将打造川菜文化传承创新基地。
川菜文化,是根植于川菜美食背后的情怀,也是川菜这一菜系独具吸引力的内涵所在。在川菜文化中,城市川菜与乡土川菜共同发展、相辅相成,构建出了川菜风靡全球的独特内涵。2022年春节,美食纪录片《乡厨》在央视二套和B站同步首播。这部纪录片将镜头对准了四川乡村中一个独特的群体——乡厨。以乡厨为纽带,展现乡宴所带来的情感联结,以及四川乡土美食背后的文化根源。
节目播出后,迅速引起了观众的热烈反响。传统的川东“八大碗”,南部县升钟一带的传统饮食卧龙鲊,带着荷叶清香的荷叶鲊,包含了十三种材料的蒸菜“十三花”……每一款菜式都让网友们直呼“看饿了”!在观众的强烈要求下,2月18日,《乡厨》在央视二套重播,再次掀起了一股“川菜热”。为此,记者专访了《乡厨》的主创团队——总顾问王旭东、艺术顾问曾颖和总导演彬歌,听他们讲述拍摄背后的故事,解读乡厨这一特殊群体背后的时代意义。
嘉宾
王旭东 纪录片《川味》总顾问,原《四川烹饪》杂志总编辑。
曾颖 纪录片《川味》艺术顾问,资深媒体人、作家、乡土文化研究者。出版《川味人间》等专著十五部,获得过“夏衍杯电影剧本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等奖项。
彬歌 本名彭彬,纪录片《川味》总导演,影视导演、制片人,影视出品人、策划人。
对话
川菜根基 乡村文化纽带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与《川味》是怎样结缘的?
王旭东(以下简称王):我记得是在2011年,那时候我还在《四川烹饪》担任总编辑,一个年轻人忽然找到我,说要拍一部川菜纪录片,希望得到我的帮助。这个年轻人就是彬歌,当时他才从电视台出来创业,面对餐饮市场,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四川烹饪》是国内最有影响力的专业杂志之一,我也在工作中积累了一些人脉和资源。我觉得彬歌这个年轻人很有闯劲,做的事也很有意义,于是我就给他说,哪些川菜可以做,哪些人和餐馆你可以去联系,然后彬歌就去拍,拍完以后,内容上我就帮他把关,特别是一些专业上的东西很严谨,不能乱说。
就这样,从第一季走到现在,看着彬歌一路走来,见证他的成长,《川味》也越做越好,影响越来越大,我也很开心。
记:这次为何将视角锁定到了“乡厨”这个特殊的群体?
王:在很多“90后”“00后”“10后”脑海里,“乡厨”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他们甚至不理解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因为这些年轻人大多成长的环境都是在城市里,但是对“80后”之前的人来说,对乡厨就很有印象了,特别是在乡村里,乡厨这个职业有着特殊的地位。
过去在乡村,有四种职业最受人尊敬,分别是乡村教师、乡村医生、兽医和乡厨。前三种大家都很容易理解,启蒙授业、救死扶伤、保障牲畜安全,那么乡厨为什么地位高呢?从文化层面来讲,这个职业是乡村文化交流的纽带。师徒相传学习手艺,乡厨行走乡野之间,利用当地的传统食材,把这些风味烹饪成美食,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岁月流转中形成传统,从而成为当地人的乡愁。过去因为交通不便,人与人的信息交流、商业往来,往往都是通过乡厨来传递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乡厨就是一个地域风土人情的代言人。
此外,乡厨本身还有一个特殊的价值,就是这个群体在客观上成为了时代变化的记录者。从前老一辈的乡厨,很少把做宴席当成谋生的手段,更像是乡里乡亲间帮忙互助。以前物质条件也不好,最多给乡厨发个红包,但现在乡厨是一门职业,提供的服务和功能都升级了。
其实从《舌尖上的中国》之后,美食类的纪录片可谓层出不穷,但是将视点放在“人”这个主题上,以“人”为主角的,还非常匮乏。实际上,美食由人烹饪而出,由人品尝而饱,美食的背后一定是“人”。以人为视角来呈现美食,覆盖的不仅是食物本身,更是食物背后的风土人情和生活内涵。
记:乡厨在川菜这个体系中,处于一个怎样的地位?
王:如果用一个词概括的话,那就是“根基”。纵观川菜的各种菜式,可以看出它的自身形态是城市与乡村共同发展、相互融合的,而且乡村美食的受众面更广。食材从泥土到餐桌,乡厨是第一经手人,也是外地人了解乡土文化的最后100米。他们最熟悉食材,也最懂得人的需求,做的菜或许不那么精致考究,但绝对最能够满足人对吃的第一需求。
我们今天的川菜,特别是回锅肉、香碗、粉蒸肉、夹沙肉、烧白、坛坛肉等传统川菜,最早都出自乡厨之手,再通过人的流动,将这些美食带到了城市,带到了全国乃至世界。因此研究乡厨,聚焦乡厨,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聚焦川菜最本源的文化形态。
记:川菜最本源的文化形态是怎样的?
王:在我看来,川菜文化其实就是四川人的生活方式。四川人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千百年积累下来的对生活的认知,生活的态度,各种民风民俗,都透过川菜这个载体具象化地体现出来。
记:可不可以举个具体例子?
王:川菜是一个统称,内部也有流派,比如上河帮、下河帮、大河帮、小河帮等。这种划分是地域上的,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川菜流派,自然而然也产生了不同的民俗文化。
比如四川有“八大碗”“九斗碗”“十大碗”,但这些乡宴习俗具有很强的地域特征,且并不相通。比如“十大碗”放到某些地方,就带有不尊重的色彩,会招忌讳。因为在川西坝子的民俗看来,“十碗”谐音“石碗”,而石碗是喂猪的。“八大碗”也是一样,有些地方会认为“八大碗”上了正席就是“臊皮”——因为当地乡宴除正桌之外还有一个坐8个人的流水席,是主人家专为吃不起饭的人所设的……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红白事”所设乡宴的菜品也不尽相同,如果上错了也会招忌讳,比如白宴上的豆腐,在红宴上就不适合。透过这些民俗,真正可以与四川最本源的传统文化近距离接触,也是学者研究的宝藏。
为乡村振兴赋能
记者:“为乡村振兴赋能”是《川味》第四季的全新内核,您为什么会把这个内核融入其中?
曾颖(以下简称曾):其实在拍摄之初,我们并没有明确这个概念。但是在拍摄的过程中,我们惊喜地发现,我国的乡村正在发生着急剧的变化。有些地方仅仅是两三年间,新式建筑就拔地而起,先进的电网、5G全面覆盖,山更清水更绿,人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乡村振兴的伟大成就以傲人的姿态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面对这种时代发展,我们能够做些什么?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近距离接触了200多位乡厨,我看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在通过乡村的美食,来追寻着更加美好的生活。我们对他们的记录和展现,其实也就是对乡村文化的记录与展现。这种展现能够让更多人了解乡村、关注乡村,这样一来就能对乡村带来更多的发展机遇,“为乡村振兴赋能”的内核就融进去了。
记:有没有具体的实例呢?
曾:当然有。眉山青神是竹编之乡,魏芊芊曾是一名幼师,她和木匠丈夫回到山林中的老屋,开启诗意田园的美食生活。丈夫是一位木艺工作者,亲手建造了房屋和院落。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位游客到他们家讨了一杯茶、吃了一次饭。于是夫妻俩渐渐地将老屋运营成当地一处人气美食店,招牌美食就是魏芊芊从制作盐蛋这门传统手艺上,创新摸索出的一道糯米蛋,还有用当地竹子开创出的十二道竹餐。
你看,一个乡间餐馆将当地的特产串联了起来,打出了名气。有了特色产业,游客再来这里就不会走马观花,匆匆而过,而是停下来、沉下来感受。这样一来,餐饮、住宿、特色农产品的产业链打造就有了客观基础,一条新的乡村振兴之路就有了新的方向。
用镜头记录下乡村的美好,记录下乡村的美味,这就是我们所理解的为乡村振兴赋能的内涵,也是我们作为影视工作者对乡村振兴最大的助力。
记:《乡厨》的拍摄过程,是否也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记录和保护起到了作用?
曾:时代在进步,同时一些传统文化也在渐渐淡化,体现在乡村的美食上也非常明显。比如说以前乡厨做蒸菜,都用一个巨大的竹蒸笼加几片荷叶。但到了今天,乡厨也开始转用铝制蒸笼,因为铝蒸笼不仅轻便而且方便清洗,还不需要养护。但这样做出的菜,很多人吃了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少的是什么呢?除了竹蒸笼本身自带的清香外,我觉得少了的正是传统文化中的生活方式。
还有我们这次拍摄到的黄牛梯田。现在农村都不用牛来耕田了,对于梯田这种特殊的田垄,也逐渐转用手扶拖拉机来工作。还有炊烟,现在乡村也基本上看不到烟囱里飘出炊烟了,因为天然气和电的普及,乡村也开始用新型能源来烹饪。这些都是时代的进步、文明的进步,但同时又会留下遗憾,因为以后可能就难以看到炊烟小溪黄牛牧童的山水田园画场景了。
作为一个四川人,曾经经历过这种生活方式的人,我们有责任和义务对这些传统的文化予以保护和记录。因此拍《乡厨》的时候,我们尤其注意记录这些正在消失的传统,希望为后人留下宝贵的影像资料,让他们了解到前辈的生活状态。
记录乡愁 展望未来
记:《乡厨》播出后,观众反馈最热烈的点是什么?
彬歌:从目前我们得到的反馈来看,有两个部分最受观众喜爱。第一个就是刚才曾老师提到的眉山青神的魏芊芊,他们做的美食不仅色香味美,而且竹制器皿也非常特别、精致,观众都说“山美水美人美”。另一个就是南部县升钟的卧龙鲊,长条形的大块蒸肉热腾腾地出炉,那种对味蕾的刺激瞬间爆炸,观众都说“看饿了”“流口水”。
记:这次讲述了20位乡厨的故事,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彬歌:最终选出来的这20个,有的祖祖辈辈都是乡厨,有的在小镇上坚守美味传承手艺,还有的返乡创业成为新乡厨……要说标准,第一个就是纯粹,要根植于乡间,保留着最纯粹的乡厨传统。二是没有经过现代化、标准化、专业化的训练。关于这点,其实很多人很不理解,但在我看来,专业厨师也许厨艺非常出众,但纯粹性就不够,不能够展现乡厨最原汁原味的特色。第三就是要有故事性。
记:其实从《乡厨》中,很多人看到了乡愁。
彬歌:所谓乡愁,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一段难舍难分的记忆。这份记忆最深刻的点,往往与美食相关,因此很多人将童年时外婆、妈妈做饭的味道视作乡愁。这份乡愁随着他们走出乡村,随着时间的发酵与沉淀越来越浓厚。
拍摄中,我发现其实在乡村,乡愁并没有消失,传统仍在延续,不过转变成了更适应时代的方式。比如说卧龙鲊长度40厘米,这是有特殊背景的,因为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块卧龙鲊就是一家人开荤的所有。但到了今天,谁还缺肉吃呢?于是卧龙鲊改成了20厘米,既好吃也满足了乡愁。
国家在发展,生活方式在变化,传统的乡村美食也在顺应时代发生着变化。我们做乡厨,记录下的是曾经的乡愁,展望的是更美好的将来。
记:《乡厨》今后的制作和发行计划怎样安排?
彬歌:《乡厨》作为《川味》第四季的先导片,在年初已经与各位见面了,《川味》第四季的其他两个篇章也正在进行后期制作,预计年内与观众见面。
长远的计划,就是希望能够在《川味》第四季后,做一个《川味》海外版,寻找四川人在全世界的美味故事及承载的情感维系,让更多人了解川味之美。
记者手记
2月17日 成都
作为《川味》第四季的先导片,《乡厨》与前三季相比有明显的不同,它的视角聚焦在“人”这一主体上,集中展现了20位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乡厨故事。
《乡厨》的总导演彬歌,是我的老朋友。2019年底《川味》第三季在央视播出后,我就第一时间对他进行了专访。这次再度拜访彬歌导演,采访对象扩大到了三位,阵容也可谓是空前豪华。除了彬歌外,总顾问王旭东是《四川烹饪》的前总编辑;艺术顾问曾颖是资深媒体人、《川味人间》作者;还有因事未能到场的总顾问、四川文化名人袁庭栋老先生。
由豪华团队打造的《乡厨》,节目效果自然不一般。谈起《乡厨》的拍摄历程,彬歌导演用了三个“不容易”来概括:第一个不容易是制作周期长,从2018年底启动制作,主创团队北起曾家山,南到筠连高坎,西到古路悬崖村,东到酉水河畔的渔村……两年多时间跑遍了四川的山山水水,摄制组才收集完素材,进行制作。第二个不容易是波折多。在拍摄最紧张的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令原有的拍摄计划被迫推迟或改动,许多场景跑了很多次才拍摄完。第三个不容易则是很难找到合适的采访对象。节目中的乡厨总共20位,但实际上接触的乡厨超过了200位,有些乡厨不符合条件,有的乡厨已经收山退休……“选人的时候,脑壳都抠破了。”谈到这里,彬歌不由叹气。
“但是拍摄过程中,也有很多惊喜!”曾颖告诉我,许多场景都是意外所得。比如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九十大寿宴席,开拍的前一晚,夜色如水,这位老人背靠灯火,孤独地坐在门前,与第二天喧闹的生日宴形成强烈的对比。还有一次,摄制组在酉阳县河湾古寨取景时,忽然河里泛起了浓浓的雾气,将周围的青山绿水掩映其中,画面感极强……“这些镜头不仅为节目增色不少,而且也将我们新农村的山清水秀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种上天的恩赐,是后期完全做不出来的效果。”
对于《乡厨》的热播,主创团队都显得很淡定。他们觉得,节目能够受到观众的喜爱,自然是一件高兴事儿,但相比川菜文化的博大精深,现在做的事才只是冰山一角。彬歌说:“作为一名四川人,我总是认为肩上有一份责任,那就是拍川菜美食的同时,将四川的好山好水好人,透过美食传递给世界。让全世界都能感受到四川人幸福的精神状态,感受到四川人勤劳质朴的内核,以及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未来还很长,‘川味’也一直在路上。”
本版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新闻推荐
输电运检人员顶风冒雪对重载线路进行特巡近日,国网南部供电公司输电运检人员顶风冒雪对35千伏枣铁线、湾升线、湾坪线等重...
南部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南部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