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川北

达州晚报 2021-09-15 08:58 大字

父亲的故乡在川北一个叫做梁家沟的小山村。屋前,一棵棵桉树高大挺拔、遮天蔽日,旁边是竹林和小溪沟,溪沟旁是一块块稻田。我和父母断断续续在那儿生活过几年,没多少记忆,令我念念不忘的是,那里有我早已和大地融为一体的爷爷奶奶。

爷爷高个儿,清瘦的身子上总是套着一件土蓝布长衫,他是一位游方郎中,很少呆在家里,只有药材用完回家备药,我才有机会见到他。这时候,他也总是会从他长衫的口袋里掏出病家送的一些小零食给我。

爷爷的前半生颇带传奇,曾爷爷意外离世,家道由此破落。18岁的爷爷似脱缰的野马,东家摔瓦,西家砸缸,成天不着家,儿大不由娘,曾奶奶毫无办法,只得求助族人,“养儿不学艺,挑断箩蔸系。”大家最后议定让爷爷去学医,爷爷很不情愿,但碍着威严的族规,他只好屈服就范。在师傅严苛的指教下,天资聪慧、读过几年私塾的爷爷经过近三年的跟师学习,终于可以出师为业了。

俗话说,三年学个大医,十年做个“怕医”。爷爷在刚出道的那几年,大红大紫,上至广元阆中,下至本县各乡,几乎无人不晓、无人不知。甚至有些病入膏肓的病人一听说爷爷的大名,病情都会轻松很多。他高超的医术,为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游方行医几年,他挣的大洋装满了两只小箩筐,得雇人担挑。

有了钱,爷爷便大兴土木。建房的木料来自很远的广元,那时陆路不通,成百上千根原木被扎成木筏,浩浩荡荡,顺嘉陵江而下,靠岸后,还得人工搬运至梁家沟。就这样经过一年多的修建,三间全木结构的大瓦房矗立起来,格外显眼。爷爷成了梁家沟里成功逆袭的典范。新中国成立后,爷爷凭着在民间极高的声望,他成了乡医院首任院长。

爷爷奶奶生育了三个子女,奶奶在父亲10岁时意外去世,父亲是爷爷唯一的儿子。有句老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按这个不成文的规律,父亲应该是极享恩宠。但有违常理的是,爷爷对父亲极为严格,父亲14岁高小读完,就跟随爷爷在九龙观卫生所学中医,从最初的《药性赋》《汤头歌诀》《脉学》,到中医的四大经典《黄帝内经》《金匮》《伤寒》《医宗金鉴》。

父亲的记忆力不错,他很快就能记住,好多医书现在都能背诵。尽管这样,还是有一次父亲在爷爷抽查背诵医书停顿思考下一句时,爷爷火气上来,一耳光扇得父亲打了几个转转,“他个子大力气足,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叫。”父亲落下了左耳渐渐失聪的毛病。20岁时,父亲无法忍受爷爷的管教,不顾他的阻拦,参加了三线建设队伍,从此也就开启了父亲漂泊无定的人生旅程。

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他和爷爷的关系似乎不太融洽,父亲在川东工作,在川东定居,爷爷火冒三丈。后来,父亲也曾极力央求爷爷来川东小住,爷爷回川北后一直抱怨,达县的山太大,他还是习惯他在川北的游方郎中生涯。

幺姑出嫁后,偌大的屋子只剩形单影只的爷爷,他也曾写信喊我们一家回老家居住。父亲遂了爷爷的意愿,断断续续地在老家生活了几年,母亲生下三弟后,我们一家搬回了川东。

在和爷爷一起居住的日子,我已经五六岁的样子,爷爷非常疼爱我们三兄弟,在我们回川东后,他又孤单地一个人生活,有和他同龄的老人开玩笑说他孤家寡人,爷爷急眼过,我有儿子、三个孙子,他们在达县。

老屋偏厦旁的竹林里有一棵柚子树,一年只结三个柚子,爷爷将柚子视为宝贝。他说看到这三个柚子就像是他的三个孙子,不准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人接近柚子树,整个季节,直到柚子熟透落地。说来也怪,当年这棵父亲种下的柚子树在祖父在世时,每年花开繁茂,结果很多,但大多还未成熟便掉下,只剩三个柚子长大,果熟蒂落。祖父便把柚子埋在土里,期待它们生根发芽,以至于后来的竹林旁边长成了一片柚子林。

在一个春的季节,爷爷去世了,他是在大姑家“走”的。我的老表们曾回忆起爷爷“走”时的情景:爷爷上午还在给一个病人诊脉,开处方,下午时,坐在椅子上的他突然对大家说道,我不行了,药王来接我了,你们不要弄我去医院。说完不一会儿,头一耷,像是睡觉般,安详地离世。父亲没能回去奔丧,他当时因为工作脱不开身,母亲回了川北处理后事。

父亲、母亲也曾动过念头,想回川北老家居住,只可惜家已在川东,“身在故乡为异客。”父亲说,这是他最为尴尬的事,每次回去祭祖,都会寄居于他的姐姐或妹妹家。一次走在川北的街头,父亲领着我们到一个他认为最地道的锅盔摊买锅盔时,一位跟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大婶不停用眼神对父亲审视着。我们很是诧异,大婶说话了,指着父亲说,你好像我们这儿早年间的一个医生——梁老先生。父亲说,你还记得他?我就是他儿子。哎呀!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婶说,她的儿子小的时候,常常生病,每次都请老先生给看好的。好多年前的事,一个不相识的人都能记住爷爷,让父亲心里一怔,眼眶莫名地有些湿润。因此,父亲每次在爷爷的坟头都会多跪一会儿,与早已和大地融为一体的爷爷说一会儿话,以示对爷爷的歉疚。

面对眼前回不去的故乡,父亲在川东依旧保持着川北的生活习惯,干菜稀饭、肉煎饼、坨子肉、锅盔夹凉粉……还保留着深入骨子里的乡音。“吾心安处是家乡。”父亲常常这样说给我们听,川东养育了我们,是我们的家乡,但水有源头,树有根,我们生从何处来,根在川北。□梁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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