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留嘉陵江
□ 杜阳林(南部)
一
在我思乡的梦中,永远奔腾着一条大江,江雾袅袅,默听波涛拍岸;隐隐汽笛,和声川江号子。我出生在嘉陵江畔,生命第一声啼哭,便应和着江水千年不休的声响,流过窗下门前。
发源于陕西秦岭代王山的江水,从四川北部的广元, 由北向南顺流而下,流经苍溪、阆中、南部、仪陇、蓬安,途经南充城区,奔向武胜、合川和北碚,在重庆朝天门汇入长江。
朝天门的码头下方,两江汇流,一清一浊,犹如阴阳相会。嘉陵江与生俱来的清丽秀美,和长江的雄浑浊黄形成了鲜明对比,它们迫不及待地涌向对方, 像是前世的誓愿,今生的承诺,在此尽兴相融,同奔东海。
二
水过青山隐隐,看似静水无声,谁有勇气与它一较腕力,以强硬对仗柔韧?
小时候, 我在江边见过拉纤的汉子。逆流而上的舟船,如老牛不堪重负,遇到激流险滩举步维艰。纤夫们身背纤绳,背脊弯拱,一步一趋,如同虔诚地叩问大地,如同不屈地默对苍天。晶亮的汗珠,滚下光裸后背,粗粝的脚板,踩痛了河滩。 他们齐声吆喝着川江号子,雄壮悠扬的号子声, 如此单调又如此昂扬,带来生命律动的节奏,给人以战胜逆境的希望。江水和汉子们,彼此扳着手腕,作一次阳刚和公正的较量。
拉纤的汉子,他们拉的不是这一艘船,而是整个生活的热望。
三
水过留痕, 嘉陵江水养育着两岸的山水和子民,养出了花红柳绿、阡陌纵横,养出了民风淳朴、千古名城。万流归宗,江水一路远行,叮咚嘈切,历史的风烟散尽,多少文治武功,被清洗得光滑透亮,如同玉石般洁净温润。
阆中人曾在嘉陵江中打捞起一块石碑,上书“汉将军飞率精卒万人大破贼首张郃于八蒙,立马勒铭”。据说这是张飞的书法真迹,桓侯盖世武功、一腔豪情,终化为爱民慈怀。多少个深夜,张飞瞪着他不倦的铜铃大眼,看江中斑斑渔火,天上繁星点点,似乎也会感动这一刻的岁月静好,无恙河山。
嘉陵江途经南部,江面平静,水下汹涌, 如同一个博冠峨带的才子儒士,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有一颗刚毅坚韧之心,一份忠君报国的气节,一番百折不挠的意志。安然从容之下,是热血奔涌,激情不倦。南部县的“陈氏三状元”,兄弟三人先为科考榜样, 后为国家栋梁,一生躬行为民,品德与日同辉,至今水畔仍有传说典故,悠悠流淌。
嘉陵江日夜无歇,滋养了一韵墨香,千古流芳。晨雾升腾江面,分不清哪里是江水,哪里是江岸,学子端坐轩窗前,读到精彩词句,摇晃脑袋,吟诵出声,不经意瞥一眼外面,叹今夕何夕,水天无间。
四
江水奔流, 两岸良田因之而肥沃,灌溉了农人春种秋收的梦,滋养了风调雨顺的流年。 脑后挽着圆髻的妇人,跪在江畔浣衣,手中高高举起木棰,在衣服上敲敲打打, 让污垢随流水走远,重回清洁无尘。长辫垂腰的少女,青葱般的手指握抓一把青菜,像将一把刀子插入江水,她将青菜放在流水之中,惊异于看不见水面的伤口。嘉陵江以博大的包容接纳了一切,愈合了沧桑,她怔怔感受水的激荡,手腕脉搏合着江流的跳动。渔翁沉默地紧了紧身上蓑衣,鱼舱中是时间的记忆,他打捞的不是江中游鱼,是川流不息的悲喜和赞叹。
我曾在江畔独坐, 身边的石板上,生着不知哪个朝代的花纹,脚下是一堆萎黄的落叶。我将童年坐老了,又让中年回溯到婴孩的啼哭;我将岁月坐旧了,又让尘世流浪的孤儿能重温母亲怀抱的温暖。
靠近嘉陵江, 就是一次次靠近母亲,靠近我从来不曾用力想起,却永远也不会遗忘的乡愁。
五
山水匆匆, 这里的人们在摇篮中,听着远古的渔歌,在少年时滑落手中闪光的鳞片, 在中年时陪着江岸一轮圆月静默沉思,在老年时即使拄着拐杖,也要来这里看一看,它呼吸吐纳的白沫细浪,寻找自己斑斑驳驳的记忆。
走过人生九十九道弯, 跨过了九十九道山,原来最深刻的爱,还是留在了梦里的嘉陵江。生命的一个个谜,比江水的漩涡还要深;人生的一道道坎,比沿江的险滩还要多;为往事沉潜的悲喜,比江中的雨雪还要凉。可不管怎样,江水一直向前,它平静、温柔;它奔涌、腾跃;它怒吼、咆哮,它有一千张面孔,一千种情绪,我无法断定自己最爱哪一种。
也许我爱的, 便是嘉陵江的千姿百态、百媚千红,是它的勇武刚毅、含情如诉。它硬生生冲刷出一条生命的隧道,千古浪滔滔,书写着伟人的丰绩,也书写着凡人的平常。 它对待每一个儿女都一视同仁, 以甘甜乳汁哺育, 以慈母之爱滋养。不管今后流浪何方,我们都有着共同的印迹, 像是那被冲刷打磨得光滑的石头, 一个眼神便能确定对方的来处:原来,你也是这片水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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