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史:传统文化里觅新生

当代生活报 2020-11-06 13:01 大字

《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和哪吒。 《哪吒:魔童降世》中的哪吒重塑人设。 2015年的《大圣归来》以9.57亿票房成绩成为首部票房达到10亿体量的中国动画。

本报记者覃江宜

上周,又一个世界动画日来了又去,它的每个过往都见证着中国动画的进步。

如今动画已经不是哪一个群体的专属,它既会在少年人的成长过程中一路相随,也会让成年人在日常奔波中听到现实回响。这些动画最绝妙的部分,在于用与时俱进的形态变化,如万花筒般折射某些熠熠生辉的道理。它就像多啦A梦的“格列佛隧道”,小孩子走过这段历程,会走向一个未曾见过的大千世界;大人们穿过这个隧道,则回溯到过往的纯真与美好,重新确认那些过去未曾感知的生动细节。

动画如造梦,被年龄限制的视界,被生活重创过的身心,都可以被一场梦境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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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好故事,陪伴几代人成长

1892年的10月28日,埃米尔·雷诺制成了世界上第一部动画,法国人在胶片上绘图,置入回转圆滚内,借助派西诺镜、反射镜及灯光投射出来,搭配音乐在博物馆里展出,这是新生儿动画在世界影史的第一声啼哭。

万氏四兄弟是中国的埃米尔·雷诺,中国第一部动画片《大闹画室》(1926年)、第一部有声动画《骆驼献舞》(1935年)、亚洲第一部动画长篇《铁扇公主》,都是万氏出品。新中国成立后,形式活泼、寓教于乐的动画被时代正视,1953年中国第一部彩色木偶片《小小英雄》诞生,1955年中国第一部彩色动画《乌鸦为什么是黑的》登场,1956年的《神笔马良》成为首个在国际上获奖的中国动画片。

1960年,意境悠远的“水墨动画”横空出世,《小蝌蚪找妈妈》《牧笛》打开了中国动画的新篇章。然后就是中国动画在上世纪的巅峰之作《大闹天宫》,以第一部在戛纳电影节参展的中国动画电影被人铭记。可惜,随后的社会环境变化让一个动画艺术的黄金时代戛然而止,一代中坚力量离开舞台,一出大戏的帷幕被迫拉上了。

在重塑往日的秩序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动画迎来了复兴,《哪吒闹海》像定海神针一般HOLD住场面,一批批个性鲜明的小兄弟纷纷露脸:有讲述人生思辨的《阿凡提》《崂山道士》和《三个和尚》;有取材寓言故事的《猴子捞月》《鹬蚌相争》;有神话题材的《九色鹿》《女娲补天》和《天书奇谭》;也有以情动人的童真小品,如《雪孩子》《除夕的故事》。

这是一堂妙趣横生的文化教育课,同样也是一次漂亮至极的“说教”。老一辈中国动画人证明了“寓教于乐,寓学于趣”是完全可行的,面向孩子们的动画应该首先竭尽所能讲好故事本身,然后那些需要被浓墨重彩宣讲的观点、意义和价值,会通过一个好故事自然流露,氤氲在每个少年的心头,成为童年里的璀璨记忆。

1988年水墨动画《山水情》在国内外获得多项大奖,但这也是中国水墨动画的绝唱,精工细作的动画艺术夕阳唱晚,《葫芦兄弟》《黑猫警长》《邋遢大王奇遇记》《舒克和贝塔》成为黄昏的合唱,产业化模式制作的外国动画片席卷而来,强势拍打未经风雨的中国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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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来的和尚,念出了多少好经

当中国动画在转型中顾此失彼,东西两个方向的动漫作品忽然“降维攻击”,欧美动画《米老鼠和唐老鸭》《变形金刚》《蓝精灵》,日本动画《铁臂阿童木》《花仙子》《一休》各举大旗,中国动画市场几乎完全被舶来品占领。

人们发现,在过去很长时间里,中国动画电影惯于在传统经典里寻获题材,这是对厚重历史的回望,但同时缺少了一些对于未来的想象,而国外艺术家抢先将题材拓展到了科幻、悬疑、体育等不同纬度,把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编织成了转合有序的故事,让一切新奇得以赋型,以先锋大胆却不失生活化的锐利夺得先声。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日漫黄金时代的到来,二次元文化最早的启蒙被开启,《火影忍者》《名侦探柯南》《灌篮高手》《七龙珠》《浪客剑心》《犬夜叉》,在一代国人心里留下了绵长的回响——细腻的剧情是日本动画成功的内核,以此竖立起饱满的人物形象。《七龙珠》《圣斗士》并没有在画面处理上“划时代”,但不影响它们在观众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其中关键就在于令人着迷而欲罢不能的剧情架构。

“集齐七颗龙珠就能实现一个愿望”,“青铜、白银和黄金圣斗士守护着大地的和平”,作者架构起一个细节丰沛的虚幻世界,由表及里,层层铺垫,直击人心,即使是不接地气的魔幻题材,也氤氲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圣斗士们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孙悟空”和他的伙伴们飞天遁地,却也都有古灵精怪的孩子气,广泛的共鸣让那个年代的孩子们奔跑在校园里和大街上,还不忘高喊一声“天马流星拳”和“龟波气功”。

以《足球小将》《灌篮高手》为代表的热血青春动漫,都有棱角分明的人物脸谱,《灌篮高手》的流川枫是冷的、樱木花道是热的、赤木是稳重的、三井是不羁的、宫城是跳跃的,人物个性推动着剧情发展,剧情发展又强化了人物特质。在这些故事里,主角跟观众都是成长的,有挫败,有奋起,在笑与泪中跌宕,最后多年陪伴不忍分手。

在宫崎骏的剧场里,动画也是时代议题的载体,《天空之城》和《幽灵公主》展示出工业社会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呼吁人们正视环境保护;《萤火虫之墓》与《起风了》则以个人经历出发,讲述战争的残酷和反战的必要;《千与千寻》讲述了一段心灵成长的修行之旅,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都是社会的倒影和病征。生动的人物、细腻的情感和深邃的思考,让动画也能够为一门值得深究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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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在崛起,重塑往昔精气神

中间隔着失落的二十年,经历了一次长长的回溯,直到近些年中国动画才找回了往昔的精气神:2015年的《大圣归来》以9.57亿票房成绩成为首部票房达到10亿体量的中国动画,自那以后,国漫复苏势头迅猛,接连涌现出《大鱼海棠》《大护法》《全职高手》《白蛇:缘起》等优秀作品,2019年《哪吒:魔童降世》更是拿下了年度票房冠军,以致于同门出身的《姜子牙》在今年的国庆档未映先热。

你看,这些内容依然是取材自经典,《大圣归来》是《西游记》的重新演绎,《白蛇:缘起》的真正缘起是《警世通言》,《哪吒》和《姜子牙》都来自《封神演义》,《大鱼海棠》背后有《庄子》《山海经》《搜神记》的影子。在这些作品里,福建土楼、江南民歌、苏州评弹、民间传奇、五行元素等,都有锦上添花的妙用。时隔多年换一种方式去书写,一切焕然一新,这便是传统文化的魅力,能让急需重振旗鼓的中国动画借以喘息,并从中收获取之不尽的动力。

与前辈们相比,眼下的中国动画创作者有更大的发挥空间,一个朝气蓬勃的时代,孕育出一个充满生机的文化细分市场。除了登陆院线,国漫动画还在腾讯、优酷、爱奇艺等网络平台展开布局,那些在B站期待着《罗小黑战记》《灵笼》《大理寺日志》《雾山五行》《一人之下》更新的中青年,发现自己在东西方的大融合中兜兜转转,骨子里依然是一脉相承的文化基因,过去那些熟稔于心的传统经典,仍然是自由和开放的,允许试错,更充满无限可能。

于是,重新崛起的国漫正在打破“低幼向”“少儿向”的刻板印象,从文学经典到神话传说,从科幻题材到未知领域,庞大的市场为每一个创作者提供弯道超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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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驰吧动画,探索更多可能性

一百多年来动画一直在探索自己的精神疆界,在2019年的动画短篇集《爱,死亡和机器人》中,18个脑洞炸裂的故事囊括了赛博朋克、太空科幻、架空历史、灵异怪谈等不同风格,有的胜在情节曲折,有的技术标新立异,有的讲述因果,有的直面未知,它们彼此补位与成全,构建了《黑镜》式的科幻百科全书——动画电影的科技大爆炸正在发生,可即便如此,那些真正打动人心的作品也从来不只是以技术取胜,它们一再更替精神内核,不断地修改剧情,以更好地折射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

在以往的迪士尼动画中,公主的存在往往是为了衬托和成就,她们落难时有王子来解救,沉睡时有王子来唤醒,幸福由王子成全。但在2019版的《阿拉丁》中,茉莉公主拥有了与其他迪士尼公主不一样的小麦肤色,身上有了新时代女性的独立和担当,抗拒通过联姻来实现目的,依靠自己(而不是什么王子)来治理国家。

皮克斯的《玩具总动员》20年来用三部曲贯彻着一种世界观:每个玩具只有一个终极使命和人生意义,那就是陪伴孩子成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们都有各自的鲜活个性,但在主人面前只能是功能性的物件。近年上映的《玩具总动员4》颠覆了这一点,此前依附主人而生的玩具“胡迪”,居然举重若轻地放下了,它最终成为一个没有主人的、能为自己而活的“人”。

同样的,《哪吒:魔童降世》大受欢迎,也和主创摒弃了“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决绝,重塑了主角的人设有关:出位的烟熏妆之下,是背负原罪的出身、无法挣脱的偏见,以及对自我存在的怀疑。通过再一次的讲述,我们厘清了李靖的父爱,哪吒的无奈,感慨“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感动于“我命由我不由天”,被996折磨的“社会人”,一时间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些动画让人仰望星空,然后也思考人生。有迈向未知之境的脚印,在观众心里留下不灭的印记。也有不断成长的角色能够穿越长长的时空隧道,带来新的触动。一个个故事,就这样在一代代人心里留下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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