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棕榈之后 你看过他的这部杰作吗?
原创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劳伦·冈泰
前言
《编剧工坊》是金棕榈导演劳伦·冈泰2017年入围戛纳一种关注的影片,自2010年凭借《课室风云》拿到金棕榈后,劳伦·冈泰先后两次被降级一种关注,但《编剧工坊》真的是一部“差一口气”的影片吗?
《编剧工坊》开始于一场关于文学写作的讨论,并逐渐演变成不同身份背景的成员们关于文学、种族、社会现状等问题的观念上的激烈交锋。如果影片仅仅止步与这场圆桌上的讨论,那对于劳伦·冈泰来说这确实只能算是正常水准的发挥了。
可恰恰是在影片的后半个小时,那张先前以绵密针脚织成的网开始收拢并为影片迎来了主题上的多义与变奏。它首先是对于文学表达和道德伦理之间那根红线的质疑。当枪口从对着女老师转向夜空时,对于男主角安东来说,这又演变为自我在无力现实中如何寻找精神寄托的追问,它在情景上呼应了马丁·斯科塞斯的《出租车司机》,在精神上又接洽了新浪潮时期对存在主义的思考。
采访过程中劳伦·冈泰说到:“我选择在电影中表现年轻人,相当于给予他们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因为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常常不被聆听。”在影片的末尾,安东选择离开家乡,乘船出海。劳伦·冈泰止步于讨论,他在此呼唤行动力的到来。
「戛纳夏夜,解暑人生」线上影展由法国驻华大使馆、优酷、淘票票、和观云影院联合举办,将于2020年7月5日至11日举行。戛纳电影节艺术总监蒂埃里·福茂、导演让-雅克·阿诺以及导演贾樟柯为影展大使。首届影展分为四个主题:「荒诞人间」、「侠义江湖」、「社会镜像」及「爱与成长」。我们将每日向观众介绍一部曾在戛纳熠熠生辉的影片,邀请观众在优酷平台同时观看,聆听电影专业人士的映后交流,在疫情期间通过线上影展,重温电影院的记忆。
Dzolan
采访:Stevie
文:ZAC(发自戛纳)
整理:潘意宁
编:黄岛、bastard
编剧工坊
事情就在我们身边发生,就在今天。
劳伦·冈泰已经凭《课室风云》在08年拿过金棕榈了,这一次的《编剧工坊》依旧是与罗宾·坎皮略合作编剧,入围了2017年戛纳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
2016年夏天,在法国南部马赛区的拉西奥塔。Antoine参加了一个写作培训班,班上的几个年轻学生需要在知名女作家Olivia的帮助下撰写一部黑色小说。写作的过程很快让人想起这座城市的工人阶级历史,让人想起那座已被关闭25年之久的造船厂。这些怀旧之情对Antoine并无半点吸引力,他对笼罩当前社会的焦虑情绪更感兴趣。他很快便与Olivia以及他的小组产生分歧。
编剧工坊 L'Atelier
冈泰电影关注的对象有一些共性:罢课的学生,罢工的工人,被解雇的主管,组成多样的学生群体等等。冈泰镜头里的人物有一种在逆境里迸发生命力的特质。《编剧工坊》不偏不倚地依着这个路线延续下来,这一次还紧扣住法国,欧洲,乃至时代的脉搏。
冈泰和坎皮略再度联手,难免会有一些《课室风云》的影子,也有点像主竞赛《每分钟120击》的辩论场面,他又一次以课堂的形式来展开要讨论的主题,这些热衷于发表意见的法国人到了该发声的时刻向来不会保留。白人、黑人、阿拉伯人、穆斯林,持不同意见的学生针锋相对。
大量的台词陆续将老师和各位学生的角色丰满起来,各个角色居其位安其职地指向相关论点:阿拉伯人和穆斯林引出近来肆虐法国的恐怖主义,黑人引出种族歧视,老师引出精英主义,男主角白人青年引出极右思潮等等。比如说:导演通过写作课对精英主义的发出提问。影片中的学生大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人家的子女,而老师是知名作家,她来开一个报酬颇丰的写作工坊——草根和精英的对立呼之欲出。有趣的是,电影里一个女学生放学后就用自己的南方口音取笑老师的“巴黎口音”,觉得老师装腔作势,没有真本事。而在法语里恰有一个专门的词系是形容“外省”的,特指巴黎以外的所有法国省份。
编剧工坊 L'Atelier
课桌上,在互不相让的争议中,核心议题逐渐暴露出来:混乱中的现代人无所适从。不难看出冈泰的野心之大,试图在短短两个小时内为当今混乱的法国、欧洲乃至全球上一节课,找出一个答案。通过精准的控制,导演将叙述的时代背景浓缩在写作课上,避免在过大的主题之前言之无物。以写作课作为背景设定实在巧妙,引用文学来分析现实,文学与现实的界线随着写作课的讨论逐渐模糊起来,产生一种互文性。
现实一方面影响着课程,课程一方面反映着现实。比如说:大家需要为一部犯罪小说定下一个时代背景。讨论中的几句话就道出了过去与现在的关系,将其链接起来:我们要写这样一个犯罪故事,过去的历史造成今天的命案。这句话使得地球人今天的苦难都显得十分唏嘘,今天的恶果都是昨天的恶因;电影里还用了大量剪切进去的游戏画面,视频片段和脸书网页,使电影的时代气息十分明晰,事情就在我们身边发生,就在今天。
文学介入在这部电影的另一个妙处就是,它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理论:主观视角。写作课上谈到了观众因主观视角而从主角眼里看世界,也谈到了作者与笔下人物的关系:写的是不是就是想的,想的是不是就是同意的。冈泰的摄像机主要追随着男主人公Antoine,而男主人公是一个有着极右倾向的年轻人,似乎可以很好地和杀人犯、极右派或者说恐怖主义共情。
政治化是冈泰作品的一个特色,但与他过往所体现的政治观点不同,这一部用细腻亲密甚至无限宽容的镜头描绘一个极右青年,使整部电影的政治观点变得非常暧昧,创造出一种微妙的张力,导演把握住了人心的变换和不安。
这个男主人公的心路就正是上文提到的电影核心:现代人的无所适从。关于种族歧视、恐怖主义、全球化、阶级差距等的极端事件在今天大量发生,一种无助和不知的空虚感在当代人心中滋长。整个世纪的彷徨,变成了忧郁和怨恨,寄生在Antoine身上。导演将这种彷徨升华成一种人生永恒的孤独和无意义,并试图让人们与这种永恒的孤独和无意义谈和。
圣战组织者有一把枪,Antoine也有一把枪。前者扫向了人群,后者在海边往月亮开了三枪。
深焦
《编剧工坊》(L'Atelier)中涉及到了移民、种族、阶级、代际关系等众多社会议题,那么在创作初期,您是从这些主题出发去构建人物和故事,还是从工坊的这个事件出发再延伸到各个议题?
我拍这部电影是为了表达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他们经历的社会问题,而正是在与他们的交流中,这些问题浮现出来。如今,20岁的年轻人面对巨大的变化,越来越缺少激情,生存空间不断被压榨,进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无法自处。更糟糕的是,没有人愿意倾听这些年轻人。但我想去做一个倾听者,理解他们,在电影中展现他们——只展现,不评判,这点很重要。
深焦
您之前在采访中说过,这个故事从20年前就有了雏形。那么从20年前,到10年前的《课室风云》(Entre les murs),再到今天的《编剧工坊》,这个故事和故事里的青年的形态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影片里所讨论的问题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我在20年前创作这个故事的初衷和现在已有很大的不同。我当时只想描述造船厂所在地的年轻人面对的困境,因为他们对工人的文化知之甚少。但现在,我想做的是通过写作这种方式来呈现不同人之间的冲突:他们如何欺负对方,如何表达自己,而在写作中,我们得以成为一个生活的共同体。
此外,十年前《课室风云》和十年后《编剧工坊》中年轻人的状态是有所不同的。《课室风云》里的学生很年轻,大概只有14岁,但在工坊里的大多是成年人,他们需要承担责任,而且比起从前,他们的处境更严峻。现在的人们对这些少年心存惧怕,尤其当听说他们是从国外来的,就更加惧怕。由此,他们的空间也更多被压榨,受到更多的伤害,更容易被抛弃。
《编剧工坊》剧照
深焦
本片采用了大量的非专业演员,他们的真实身份与影片中的角色有一定程度的类似,那在镜头外他们对影片中所讨论的社会议题会有怎样的看法?他们的这些看法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呢?
非专业演员在电影里以他们自己的生存方式和表达方式进行表演,因此演员的真实身份与角色身份有一定的重合性。但在重合的同时,演员们也在不断丰富角色和剧本。比如在彩排时,有一个场景是要去了解这些年轻演员对网络的一些想法,这是原剧本中没有的。演员们会即兴创作一些对话,之后也被加入到了电影中。
不过还是需要强调一点,他们仍是在电影中创作这些角色,因此角色和演员电影外的生活是有区别的。譬如扮演男主角Antoine的演员Matthieu Lucci是个很平和的人,他在表演与自己性格相反的Antoine时会觉得很难受,甚至搂着同伴对他们说,“啊对不起,这不是我,这是Antoine,我不是这样想的”。
此外让我感到十分愉悦的是,拍摄结束后,一位演员告诉我,他很难过这个夏天结束了,因为这是他度过最美妙的夏天,他学会了思考自己的生活。这些演员在表演电影中人物的冲突时,也收获了自己的成长。就像在创作工坊中的年轻人,通过学习写作成长起来,这些演员也是从拍摄经历中得到很大的提高。
《编剧工坊》剧照
深焦
我认为影片与现实形成的非常有趣的一处互文是,影片中Olivia是一名在巴黎的知名作家,来到小镇上遇到这些青年,却发现开始时无法融入他们的小集体。而现实中饰演Olivia的Marina Fo?s是一名出色的演员,她在和一群非专业演员拍摄时会不会也遇到类似的情况?
虽然身份上存在这样的互文性,但Marina Fo?s是个好奇心非常强的人,她本身很注重和这些年轻人的互动交流,聆听他们的声音,不论在镜头内外,这也是我很欣赏她的一点;反之,这些年轻人对Marina Fo?s也很熟悉、很感兴趣。于是,他们彼此间迅速建立起了一种很亲密的关系,以至于在拍摄过程中,我们甚至还得重新营造这种女教师和学生间的距离感。
深焦
本片依旧由大量的对话台词推动,加上您之前在《失序年代》(L'emploi du temps)尝试过的文学创作元素,您是如何处理对话文本和大家创作出的小说文本与电影文本间的关系?
在《失序年代》中,主人公运用写作创造他理想的生活。在《编剧工坊》中,男主角对虚构有着极强的渴望,希望通过虚构一个发生在纽约的生活故事来逃离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其他的年轻人则更倾向于谈论他们本人的真实生活。而正是男主角对虚构的渴望,赋予了电影虚构的维度。例如在电影中,他们共同创作了一部恐怖小说。男主角在写作中运用了大量的暴力情节,他自己也明白这是其内心暴力的投射。在影片的结尾,男主角念了一封告别信,这封信也标志着他终于能够运用合适的字眼去表达内心所想——特别是他谈到自己面对的暴力、伤害、百无聊赖时,都能够用确切的字眼形容,而在影片的开头他无法做到,这便是一种成长的表现。在此之后,他离开小镇,去别处生活,希望真正掌控自己的生活。我也希望创作工坊中发生的故事,以及及创作工坊外他们和Olivia发生的故事间能够产生一种延续性,而非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编剧工坊》剧照
深焦
我认为《编剧工坊》电影中男主的暴力倾向更像是一种无因的暴力,来去抵抗周遭世界中的虚无。那您认为这种青年及社会问题是一种法国式问题,还是一种更为普遍的、全世界都在面临的问题?
《编剧工坊》并不仅仅在法国上映,它在世界各地都有上映,观众们也表示能够理解,所以我觉得,除去个别问题可能是法国特有的,其它更多是一种普世性问题,现在的年轻人都会有这样的困惑。
深焦
您最近的三部电影都与青少年有关,《课室风云》《狐火:一个女生帮的自白》(Foxfire, confessions d'un gang de filles)和《编剧工坊》,您喜欢与一群青少年合作的哪些方面呢?
被称为“年轻”的年纪,是对于个体来说非常重要的过渡阶段。它承上启下。可年轻人常常缺乏引导,因此不知道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在当今社会十分突出。我选择在电影中表现年轻人,相当于给予他们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因为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常常不被聆听。
深焦
您的大部分作品都在与罗宾·坎皮略(Robin Campillo)合作,充当编剧或者剪辑,当你们共同创作剧本时是一种怎样的合作模式呢?
我们俩是30多年的朋友、电影学院的同学,尽管各自风格不同,对电影的想法却很类似。我们的合作十分自在轻松,比如我们可以去Campillo家,一边喝咖啡一边谈话,在一杯一杯咖啡间,电影的概念逐渐清晰起来,剧本慢慢浮现。
我们创作剧本方式也很类似,我们都讨厌学院派的叙述机制,而是先关注角色人物,如果人物本身立得住,就让人物自由发展,让整个从人物到剧本成为可被接受的状态。因此,比起通常电影剧本中比较单线化的人物发展,我的人物身上总充满各种矛盾,这可能会形成不连贯,但我并不惧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剧本成为更真实的载体。
深焦
您在2015年与几位法国电影人共同创立了VoD网站La Cinetek,能谈一谈你们建立这个网站的初衷么?我看到了您所挑选的电影,里面包括了罗西里尼、布列松、伯格曼等人的作品,您挑选这些电影的标准是什么?有哪些人的作品对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呢?
我的口味变化多样,因此没有固定的选片标准。但我更偏爱的是关注于人物本身、而非仅仅专注于某些社会事件的导演。
这些导演对我的创作当然有影响,我本身就是由我看过的书、看过的电影组成的。这些电影促进我思考现在生活中发生的各种各样样的问题,是对我的重要给养。
电影《编剧工坊》海报
-FIN-
原标题:《金棕榈之后,你看过他的这部杰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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