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潼郎铛驿，雨夜不闻铃
2013年元旦期间，记者陪同一位从河北来的朋友赶往梓潼县演武乡上亭铺，专程去朝拜“唐明皇幸蜀闻铃处”。这位尤喜钻研唐朝历史的朋友说，当年上学读到白居易的《长恨歌》其中两句“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时，就想到唐明皇“闻铃断肠”的地方看看，没想到二十多年后才得以成行。
当年繁华，已被雨打风吹去
驱车从绵阳出发，行不多久，天空就下起了细雨。车进翠云廊后，一直伴随着的雨点无声地消失了。天空灰暗，古柏苍翠，密林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轻雾，仿佛历史的烟尘，而林中那条惟一大道，此刻恍若一个时空隧道，带领着我们，一步步走向历史的深处，走向1256年前那个残破的秋日黄昏。
快到剑阁地界时，朋友忽然指着路左边的一块石碑说：“那有一块碑！不会就是这里吧？”于是我们停下车，跑过去仔细一看，果真是——一个大石龟背上驮着一块方形的石碑，石碑上用楷书阴刻着“唐明皇幸蜀闻铃处”几个大字，碑石侧题“大清光绪二十年岁次甲午仲夏知梓潼县事昆明桂良材立”。
这就是著名的郎铛驿？这就是风流天子闻铃断肠的地方？站在石碑旁，我们四下张望，不见房屋，不见庙宇，不见车队，不见马匹，甚至连游客的身影都没见一个，只见野旷天低，荒草迷离。一度停了的细雨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来，让人更觉孤清冷寂。“我看过很多资料，说唐明皇离开这里之后，郎铛驿就开始热闹繁华起来，驿站公馆，还设有相当于今天的邮电局的塘报和报警用的烟台，还有一座很大的寺院，有九重十八殿。虽然后来毁于战火，但我以为至少还留有一点当年的痕迹，没想到已经荒成这个样子了。”朋友说，“要不是这块石碑，谁会相信这里就是郎铛驿啊？”
牛铃叮当，从古代响到现在
朋友开玩笑说，原本想在这里住一夜，看能不能听到当年唐明皇听到的那种铃声，体会一下白居易诗中的意境，但离这里最近的客栈也在几十里之外，只好作罢。
也许是因为这里太过荒凉，荒凉得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一个此前就有的疑惑再度清晰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难道真像有些学者认为的那样，这里不是唐明皇当初“闻铃”的地方？前些年，有研究者提出，唐明皇“雨夜闻铃处”在陕西境内的骆谷、斜谷、散关等地，但更多的专家和权威人士认定梓潼县演武乡上亭铺才是真正的“雨夜闻铃处”，其中最直接最有力的一个证据，就是我们眼前的这块石碑。张邦绅《云栈纪程》卷六云：“城北二十里至上亭铺，古名郎铛驿，明皇入蜀，雨中于此闻铃声……宋人在此建庙树碑，以资纪念。”现在这块石碑是清朝光绪年间立的，但这里最早的石碑却在宋朝就有了。
我们徘徊在石碑附近，看冬雨中的远山，看空中偶尔飞过的无名小鸟，恍然间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由远及近，朋友惊呼起来：“快听！铃声！”顺着铃声望去，只见一位约莫七十来岁的大爷拉着头黄牛走过来了，牛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那声音正是从牛铃上传出的。
跟大爷闲聊，大爷说，上次赶场的时候跟一个牛贩子说好，今天把这头牛卖给他的，谁知牵到集市上去，那贩子却因为下雨没有来，只好把牛拉回来。大爷急着要回几里地外的家里吃午饭，看着冒雨在野地里闲逛的我们，好奇地问：“你们跑这里来旅游啊？这有啥游的呢？回去逛大庙山吧，那里热闹。”
听我们说是慕名来看唐明皇的这块碑的，大爷停住了脚步：“这是个老古董哦！我还是个娃儿家的时候，这碑就立在这里了。”我们请大爷给我们讲讲他知道的故事，大爷说：“都晓得嘛，安禄山叛乱，皇帝老儿往四川逃，路上护驾的部队逼死了杨贵妃。后来叛乱平息，皇帝老儿回长安去，晚上睡在这里，听到铃声，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嘿嘿，就像我牛脖子上这个声音，他以为是杨贵妃在叫他三郎三郎，皇帝老儿的小名就叫三郎嘛，爬起来到处找，哪有贵妃的影子哟……”
我们问大爷：“那你知道当时皇帝老儿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吗？”大爷笑嘻嘻地回答：“谁知道呢。也许就像我现在这样，正好有一个农民老头拉着牛从这里过吧。”
郎铛驿，有故事没风景
专程来了一趟郎铛驿，没能看到意想中的热闹繁华，没能听到贵妃叫“三郎三郎”，只收获了一串牛铃声。回程的车上，朋友意犹未尽，朗诵着历代名家过郎铛驿时写下的诗句：“山雨霏微宿上亭，雨中因想雨淋铃。贵为天子犹魂断，穷着荷衣好泪零。”“红锦绷盛河北贼，紫金盏酌寿王妃。弄成晚岁郎珰曲，正是三郎快活时。”“铃语嘲天宝，山容护汉营。上亭三驻马，风雨自无情。”
我们不是诗人，写不出诗来，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疑问：郎铛驿这么出名，也算“明星皇帝”留下的遗迹，为什么当地政府没在这里大做文章，将其打造成一个旅游景点，吸引更多的游客前来观光旅游？如今许多地方甚至把神话人物的“出生地”都建成风景名胜了，唐明皇好歹还是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他夜宿过还因此诞生过一段凄美传说的郎铛驿，为什么就只有一块石碑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呢？
车后的石碑越来越小，很快就看不见了。车窗外，潼江如镜，曲折东流，江边青烟绿树，平畴万亩。穿过历史的烟尘，我们回到了现在的城市。再也不闻铃声的郎铛驿，像梦一样随风远去了。
（本报记者 杨檎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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