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的路
□谭国伦（河北廊坊）
离开故乡四川盐亭的时候，我才10来岁。那天，母亲带着我走了两个多小时弯弯曲曲的山路。脚下的这条山路留下了我很多难以忘怀的童年时光。我曾在这条山路上快乐玩耍；我曾为病重的父亲去镇里拿过药，在山路中的溪流里玩水到天黑找不到回家的路；曾在这山路上被不时出没的蛇和小野兽惊吓过。
汽车、火车、马车，几天后我们辗转来到了河北大平原的农村，正是风沙弥漫的春天，大平原的道路确实是很宽，但风一吹沙尘漫天，大马车一过也是尘土飞扬。此后的寒来暑往，我常常骑着自行车在沙尘中奔波上学，偶尔想象着，有一天能够骑车去漫游回到故乡去。
那一年，奶奶去世，我从河北回来奔丧。坐火车到绵阳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坐汽车赶往盐亭。一路上泥泞不堪，慢慢悠悠，到中午12点才到盐亭汽车站，第一次回故乡的急切心情，恨不得那汽车具有穿越山岭的功能，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来，马上回到故乡的那个小山村。
然而，从县城到所有乡镇的汽车全部停运！因为刚刚雨后，汽车怕陷在泥泞里出不来。从县城到家里有60多里，我毫不犹豫地背起几十斤重的行李往回走。行李虽然不多，但路远无轻重，艰辛可想而知。17岁的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但那路实在是糟糕，坑
洼不平，有的地方还积满了水，也不知深浅，有的地方被雨水冲了很多缺口来，有的地方是深深的车辙，里面也积满了泥水。走了5个多小时，我在傍晚时分到了镇上。顾不得辛苦和劳累，我又踏上回村的山路。一会儿穿山林，一会儿过河流，一会儿过小桥。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跤，裤子湿了，衣服也沾满了泥巴。很是狼狈。终于在掌灯时分，见到了阔别几年的伯父和童年的小伙伴们。
又是几年过去了，老家周边的冯河、黑坪、双碑三个乡镇之间通了大马路。故乡的山村距离这几条县乡公路都不远，还说很多家里都有了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把自行车扛上公路或者平时把自行车放在公路边上的农户家里，赶集的时候把农产品背到公路上就可以了。去三个乡镇集市，从原来的2个半小时，只需要半个小时。我回到故乡玩耍的时候，骑着哥哥们的自行车，几个乡镇地乱跑。小时候去赶集，由于自己个子小，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老家的朋友骑自行车可以从很陡的高处飞速地骑下来，我在平原地区骑车惯了，都是很胆小慢慢地从高处往下滑行。
再一次回到故乡，乡村公路还在到处延伸。自行车被淘汰了，家家户户都骑上了摩托车。农村还多了一个行业——打摩的。摩的师傅们三元五元地接送那些赶集的老人和妇女。这样从原来骑自行车赶集的半个多小时，变成了十几分钟，去县城变成了半个小时。
我家的老屋前面，有一条公路直通县城。以前，村里不少人，一辈子没有去过县城，现在村里的乡亲经常去县城买东西，逛公园、看电影，城市里的潮流慢慢走进了农家。村里还有很多宽宽的道路直通庄稼地，不少农家置办了现代化的农具，伯父家安装了电话，乡邻们常去他家打电话，通过那根长线向远方打工的亲人问候平安。
在一个阳光很明媚的下午，我把汽车稳稳停在故乡老家的堂屋前，在心里告慰从堂屋里出去的每一个祖先宗亲。那汽车也如离家的游子一样，回到了故乡，那么温情地偎依在故乡的怀里。这个时候，我已经离开故乡38年了，弹指一挥间，变化的是故乡越来越美的容颜。
变化太大了！先祖们肯定也想不到他们的子孙后代能够买得起小汽车，能够把道路修到堂屋门口。爷爷奶奶、父亲、两位伯父，你们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我们这美好的生活吗？
从河北廊坊到四川盐亭，有着2200多公里，我和爱人轮流驾驶，歇人不歇车，一路上欣赏着山水风光，用了28个小时就把车开到家，比坐直快火车还快6个小时，因为火车还需要在绵阳站上下。高速公路直通县城，县城到农村的乡村公路全是厚厚的水泥路面，平坦又宽敞。那银白色的乡村公路如同一条条白练系在山腰、飘在山巅、缀在山谷，若隐若无地穿行在大山深处，让大山随同世界的节奏起舞。
今年春节，早上9点我从北京西站坐上高铁，下午6点就在绵阳高铁站下车，老家的侄儿早已驾车等候着。我们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回到了盐亭我思念的大山里。真是神速呀，从河北廊坊到四川盐亭故乡的堂屋前，从起身到落脚，总共用了14个小时。早上还在河北农村，晚上就到了四川农村，简直和做梦一样，比李白的“千里江陵一日还”还要快了许多。40年前，从四川农村出发到河北廊坊农村，前前后后要用三个白天和两个晚上时间，从故乡家中到绵阳火车站就要用上一个白天时间，一路上火车的哐当哐当声音是那么漫长而无力，而如今高铁轻盈一过就是终点。
两个伯父已经去世多年了，但堂兄弟们又在老家房屋旁边建造了新的洋楼。电动抽水，沼气烧饭，房间里布置得富丽堂皇。现代化家具一应俱全，生活舒适惬意。农具间里是可以上山的拖拉机农具，收割播种都是机械化的设备，都是我们和先祖们不曾想象的。他们也买了汽车，农闲的时候就去绵阳和成都游玩、办事，甚至到西安自驾游。
回乡的路越来越宽广，让我对故乡思念的心越来越浓，回乡的路程越来越短，我和故乡越来越近。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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