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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盖碗茶

绵阳日报 2017-06-18 06:52 大字

□赵建国(江油)

1977年6月,年满60岁的父亲办完退休手续,本该从此安享晚年,却在白马藏区密林中突发脑溢血去世。不经意间,父亲去世已40年了。每年父亲节来临之际,我就特别想念父亲。

父亲出生在三台县安居镇,他十几岁就给地主当长工,三台县解放时,他已30多岁了。1951年,他与曾经在地主家当童养媳的我母亲结婚,母亲当时才18岁。我于1952年出赵建国生,1955年又添了妹妹。由于当地人多地少,普通百姓一天只(能吃两顿菜稀饭。1958年夏天,江油发生严重旱灾,村里已有人饿)死。为了让一家人活下去,当年8月,父母带上我和妹妹辗转来到大山深处平武县城龙安镇谋生。父亲为了养活一家人,到处打零工,什么活儿都干过。1961年,平武县伐木厂招工,父亲报名参加,从父亲有了稳定工作,但得到遥远的白马林区从事繁重的伐木工作。

那时,工农业建设急需大量木材,伐木厂生产任务很重,因此,父亲平时很少回家,只有每年休探亲假时才能回到县城,好好休息十来天。他每年休假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不仅带我沿着古城墙登上北山观赏山下古镇的美景,而且还带我游览酷似北京故宫的报恩寺,而衙门口的李家茶馆,是他每天必去的地方,每天一放学,我就到李家茶馆找父亲。

父亲有喝早茶的习惯,称之为“吃树叶子稀饭”。每天早上天刚亮,他就到李家茶馆喝茶。据说,李家茶馆明朝清朝就有,县城里一些达官贵人常来此品茶。上世纪六十年代,龙安镇最繁华的商业区只有武庙口至衙门口李家茶馆这段街道,店铺林立,非常热闹,不仅离县党政机关很近,新华书店也在旁边。当时的李家茶馆是个四合院,中间有个天井,楼上是客房,楼下是茶馆。除了南来北往住宿的旅客外,每天到此喝茶的、摆龙门阵的、听评书的、说媒谈生意的、算命的,络绎不绝,客人相互的招呼声,跑堂的吆喝声,各种小贩的叫卖声,使李家茶馆从早到晚人声鼎沸,这与父亲长年累月工作、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原始森林一比,真是天壤之别。热闹的氛围里,父亲不仅能悠闲自在地品茶听评书,而且还能见到多年前的患难朋友、熟人和伐木厂的工友。那个年代茶馆里一碗绿茶3分钱,花茶是5分钱。只要见到朋友或熟人进茶馆,父亲立马就会起身,热情地打招呼,吩咐跑堂的沏茶。父亲付了茶钱,相互之间一阵寒暄之后,桌上的盖碗茶已沏好。于是父亲便与他们边喝茶边闲谈或听评书。

那时我正在读小学,中午一放学赶紧背起书包跑到茶馆,先是急急忙忙喝几口“加班茶”(当地土话,即沏好后被人喝过的凉茶)解渴,然后靠在父亲全神贯注听评书。父亲怕我饿肚皮,掏出五角钱叫我过街去买吃食,于是我拿着钱到对面“史饼子”小食店,买个热乎乎的空心椒盐烧饼,一转身又花钱在小摊上将烧饼里装上卤肉或蕨根面,很快回到父亲身边。这一来回,一碗香喷喷的茉莉花茶已沏好。那茶碗一般是青花瓷的,上面有古朴典雅的古人垂钓图,很好看。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在父亲慈爱的目光下,一边惬意地吃着烧饼,一边美滋滋地喝茶。现在回想起来,那热乎乎的烧饼里装着蕨根麻辣凉面或卤肉拿在手上,咬几口,接着喝上一口香气四溢的盖碗茶,那滋味儿实在太美了……

后来我小学毕业,上山下乡,然后当兵,1975年复员分配工作,从此我与父亲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一晃,他离开我已40年了。每当想起与他在老茶馆里度过的童年时光,总是感到无限的温馨和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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