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身边

□张怀理（绵阳）

母亲这次来城里居住，已经几个月了。这是我离开故乡40余年，母亲在城里居住下来，时间最长的一次。过去母亲也来城里，但最多滞留三五天，就找出各种理由要回去。这一次，我决定也要执拗一次，让母亲就这样一直住下去。

在这之前，母亲一直居住在家乡的乡镇上。早先，母亲和父亲及妹妹住在一起，后来父亲和妹妹相继去世，母亲就一个人住下来。很多时候，我都想把老人接到城里来，但她总是不肯。按照母亲的说法，城市里的住房一门关尽，邻居老死不相往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走到街道上，车来人往的，又太拥挤太吵闹。母亲是一个倔强的人，我只好依照她的意思，不再坚持。

今年春天，母亲突然身体不适，不仅上不了楼梯，连走路都有些困难。我急忙把母亲送到医院去检查，好在并无大碍。原来，是母亲生活太简单，身体营养不良所致。看着屋子里堆积如山的营养品，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儿女对老人的孝道，不是给多少钱，也不是买多少营养品，而是陪伴在身边。

母亲的到来，给我带来了很多儿时的回忆。那时家里很穷，父亲又在外地工作，家里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但是我上学的时候，书包里总有白面的烧馍，过生日的时候，碗里总有煮熟的鸡蛋。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早上醒来，总有一套新衣在枕边。那个时候，在母亲身边，我们真的很幸福。

记得有一次，我在田埂上放牛，不小心栽倒在秧田里，浑身成了落汤鸡。

我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面对母亲，就把自己藏起来。天黑的时候，就听见母亲的吆喝声由远到近。慢慢地，母亲的吆喝声由洪亮变成了嘶哑，最后竟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哭腔。我突然慌了神，从躲藏的地方钻出来，向母亲跑过去。母亲那次居然没有打我，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母亲抱着我，只是哽咽，只是哭泣。其实那次我就藏在自己家中的柴屋里，用斗笠和蓑衣把自己盖住。母亲来过这间屋子，但没有发现我。那以后，我宁愿接受母亲的惩罚，也不会躲起来。

而现在，母亲站在我面前，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母亲真的老了。妻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对母亲一直都很孝顺。母亲来了，妻子去商店买回换季的衣服，为母亲洗脚洗澡，把母亲打扮得很整洁。我也带母亲去理发店，为母亲理发洗头。在饮食上。我们也很在意，注重软和可口，讲究营养搭配。为了让母亲呼吸新鲜空气，欣赏外面世界，我们还租来轮椅，在天气晴和的时候，推着母亲去铁牛广场、三江半岛、人民公园散步。我发现，母亲来绵阳的这些日子，我们的生活更加充实，出门有牵挂，进门有欢喜。原来，母亲在身边，才是最大的幸福。

其实，母亲在身边，并不是我们有多大的付出，我们也收获了许多。看见母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精神饱满，笑容满面，体力增加，脚下生风，我们就收获了更多的喜悦。特别是母亲在身边，我们能够继续感受宽泛的母爱，一种幸福感，就会油然而生。很多时候，母亲生怕我们吃不饱，吃不好，总会把我们给她拈的菜，又拈回给我们，反复叮嘱我们多吃一点，吃饱了身体才好。母亲甚至故意把饭菜剩在碗里，说自己吃不下了，让给我们吃。我们知道母亲的用意，也故意说吃不完就要倒掉。最后母亲只有自己吃掉。这种为爱“斗智斗勇”的场面，让我们很温暖。

而母亲到城里来，也给我们带来了她一生形成的俭朴观念，也带来了善良的心地，让我们如沐春风。面对我们要倒掉的饭菜，母亲总是阻止下来，细心收拾好，放进冰箱，留着下顿吃。她常常给我们讲种粮的不易，缺粮的心急。甚至，到饭店吃饭，母亲也要把餐巾纸揪成两半，分两次用。家里来了客人，母亲总是第一个起身让座，客人临走的时候，她又总是要送至门口，不断叮嘱慢慢走，有时间再来。在母亲面前，我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母亲总是用她的潜移默化，教我们做事，带我们做人。

母亲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全家人四世同堂的时候。在外工作的女儿女婿回来，也经常带上乖巧的外孙女，回家团聚。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喜笑颜开，面若桃花。原来，天伦之乐，也可以让一个白发老人返老还童。

真的，为了事业，为了生活，我们总会有和父母聚少离多的日子，但是，我们的孝心却不能够离开。不管有多少种理由，20岁以前，我们在父母身边，60岁以后，父母在我们身边，这才是唯一的理由。

母亲在身边，真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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