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荒凉起
□陈小中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在一个叫龚家嘴的地方,一套旧三合院的阶基上,一个小男孩正在玩一只小木板凳。一个老太婆坐在靠墙的草窝子里,帮着上坡干活的家人看着这个孩子。
那个小男孩就是我。如果当时我能正常地说话的话,我应该把那个老太婆喊“祖祖”。她是我爷爷的养母,姓彭。老屋后她的墓碑上刻有她的全名。我爷爷打小是从一个叫顺水寨的穷苦的王姓人家抱来的。我现在之所以姓陈,就是因为当时的陈姓人家无子,把我爷爷抱过来继传衣钵的。然后我爷爷有了我父亲,我父亲有了我。我能记得那个阶基很宽。我家以前经常在上面杀年猪,过豆腐。附近的小朋友也爱来在上面跳房子,打弹珠。特别是在阴雨连绵的假期,我家那又长又宽的阶基自动成了全村小朋友聚会的场所。我之所以对那只黝黑的小木板凳记忆深刻,是因为厚实的板凳面子正中有一个蚌形的通孔,一眼望穿,十分扎眼。
多年以后的一个寒假,我从绵阳回家,三合院已改造成小洋房。我想起小板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众口一词“谁知道呢”?果然小板凳不见了。我的脊背像被抽了筋,凉寒恣意侵入我的身体。我楼上楼下,旮旮角角,翻江倒海地搜索。然而山海茫茫,遍寻不获。那些天我心有戚戚,一言不发。他们以为我是在为爷爷的死而伤心。我懒得理他们。他们哪里知道我的混沌初开。
我从小就孤独,只有和小板凳玩。但我从小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我并不满足于只是把小板凳在土阶基上推来推去。就是小板凳,我也要把它玩出个花样来。爱因斯坦的小板凳不是全世界最丑陋的小板凳,爱因斯坦的小板凳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小板凳。板凳本身并没有花样,能不能出花样,出什么样的花样,那得看谁去玩。如果那时我听到阿基米德说,给他一支杠杆他可以撬起这个地球话,我也敢说,我也一样。我就是这么任性。任性并不是有钱人的专利,任性是一个人的天性。我一直认为,它是我身体里的一位元素,从出生到现在,甚至死,它都一刻不曾、永远不会离开我。没有任性,我不是我。以前我没有朋友,现在我没朋友,以后我也不会有朋友。因为我发现我最亲密的朋友就是任性,它一直追随着我,如此的忠诚,像马尔蒂尼,压根儿就没起过转会跳槽的念头。
终于,我把小板凳玩倒了。它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像一个被困的少女,满是羞愧,亟待解救。但是,我无力把小板凳扶起来。说实在的,我能够立得长久,还是借助它的扶持。我向我的祖祖投去求援的目光。现在,我已经一点也不记得她的面目了,只记得当时看到的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祖祖那时土即封顶,行将就木。她对这家人唯一还能作的贡献就是看孩子,是的,看而已。不知是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还是我还不会说完整的话她懒得和我说。她对我的求助毫无表示,既没在精神上鼓励我也没在行动上帮助我。荒草遍山,云积不去;四野苍茫,鸦雀无声;门前小溪自顾远去,不曾回头。上岸已久的鸭子在院子里“嘎嘎”着拐来拐去,它们并不计较能不能享用晚餐,它们只想回到它们的家。可是没人给它们打开回家的门。太阳落山,天色已暗,我的家人还没回来。我并不关心家人们今天会有什么样的收获,我只是希望他们尽早回来。只有他们回来了,才能助我和我的小板凳重归于好。只要他们回来了,就能助我和我的小板凳重归于好。而他们的归期似乎遥不可及。家人啊,你们何时回来?这里有为你们敞开的门,难道你们迷失了回家的路?
我睁开了我人生的第一眼,我的人生起于一眼荒凉。现在,我已到中年,跑过许多社会,走过许多路。如果给我一支杠杆,我也撬不动这个地球了。因为,我读过书,了解杠杆原理,知道要撬动这个地球除了一支足够长的杠杆外还需要一个支点,我没有。更何况,我已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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