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因一部小说而亲切
□ 王升华
知道厦门是十二三岁时的事，因为一部小说。
那大概是1968年左右，我小学毕业辍学在家劳动，因生性嗜书，常四处搜寻一切可看的读物。有一天，我随母亲去同生产队一个老太婆家，她是地主成份，带着两儿一女改嫁到我们这里的，和我家同姓。在山村，大家对成份之类并不看重，该来往还是来往。记得那天去时，看到同队一个比我大三四岁我叫他“忠老表”的少年也在那里，母亲和“地主婆”说事的时候，我看到堂屋方桌上有一本连环画，就翻看起来。连环画较薄，故事也不太有趣，我很快将其看完放回方桌，母亲事完后我们就回家了。谁知过了几天，“地主婆”的小儿子和一个同伴一起到我家，问我说，书看完没有，看完就还我。我说我当时就看完了，放回了桌上的。岂知他说不是“娃娃书”（连环画），是“字书”，叫《小城春秋》。这让我一头雾水了，我说我根本没看到这本书，更没拿走。他不信，说拿了就拿了，拿出来就是了。我委屈极了，赌咒发誓的，母亲也给我作证，说一路上都没看到我拿有书。我想起说，那天那个“忠老表”也在，去问下他拿没有，他说先就问了他，他说他没拿过，才来问我的。我说我反正没拿。后来他见实在不像是我拿的，才走了。后来知道，书就是那个“忠老表”拿走的，再后来我就是从他手里借看了此书。
在艰辛劳作的日子里，这本书给了我多少慰藉！《小城春秋》是以厦门大劫狱为背景，描写了一群革命知识分子地下斗争的故事，情节曲折紧凑动人，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如立场坚定却又不够成熟的何剑平，谦恭和蔼、待人宽厚的陈四敏，成熟老练的吴坚、李悦，热情纯洁又显幼稚的丁秀苇，从义侠到革命的吴七，庸俗可笑又显可爱的迂腐人物刘眉，还有阴险毒辣、信奉“只要你需要，即使割一个人的脑袋去换一支香烟也用不着犹豫”的赵雄……都给人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而遥远的那方地名也让我记住了：厦门、鼓浪屿、厦门大学、乌（胡）里山炮台……我更记住了本书作者的姓名：高云览！因为有此一段旧事，1979年该书再版时，我买下一本存放。
隔着漠漠的时空，我遥望着厦门——而我来到厦门则是近50年后了。
当晚到达厦门高崎机场时，我在心里叫了一声，你好，厦门，这真是你吗？
行前网络告诉我，相传厦门远古时为白鹭栖息之地，故又别称“鹭岛”，简称鹭，位于福建省东南端，由本岛厦门岛、离岛鼓浪屿、西岸海沧半岛、北岸集美半岛、东岸翔安半岛、大小嶝岛、内陆同安、九龙江等组成，陆地面积1699.39平方公里，海域面积390多平方公里；西接漳州台商投资区，北邻南安，东南与大小金门和大担岛隔海相望，通行闽南语，是闽南地区的主要城市，与漳州、泉州并称厦漳泉，是闽南金三角经济区。厦门历史悠久，早在晋太康三年（282年）置同安县，属晋安郡，不久裁撤，并入南安县，直到600多年后才再次设县建制，属泉州。以后一路嬗变沿革而来。1650年，郑成功驻兵厦门，成为日后收复台湾本岛的重要基地。晚清时期因丧权辱国的中美《望厦条约》的执行，迫使厦门地区成为半封建半殖民的公共租界，直至1949年10月厦门解放。美国前总统尼克松曾赞美厦门为“东方夏威夷”。
同其他滨海旅游胜地一样，厦门有着繁华热闹的城市街景，有着富含历史蕴味的名胜古迹，有着种类繁多的海鲜吃食，有着旖旎醉人的海滨风光，还有……最可贵是海天一色间的清新空气！
尽管是首次来，但我对厦门感到熟悉而亲切，因为有《小城春秋》里的人物伴我行。在古老而透着新意的厦门，那中山路长长的老街，那鼓浪屿隐在绿树丛中的中式、欧式别墅、多国领事馆、教堂地，那胡里山的古炮台……甚至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虬根错节长着长长胡须的大树，无不透着历史的沧桑，述说着往昔或荣光或屈辱的往事。在繁华的闹市里，我寻觅着当年的进步团体“厦联社”的所在，那是四敏、剑平借以联络进步人士开展活动的组织；而当年吴坚和李悦供职的《鹭江日报》社址在哪里呢？在中山路看到中华电影院，我想起剑平在电影将散场时抛撒传单的情景；在被称为“海上花园”的鼓浪屿，吴坚曾在这里的一个中学兼课教书，而书茵又在这里的一个女子中学念书，因经常见面发展成爱情，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在郑成功取名的日光岩，曾是地下党员郑羽约谈书茵老师洪珊商量劫狱的地方，但具体在哪一处，是在一棵大树下还是在一块岩石边？在原生态渔村曾厝垵，当年的渔民小学是否在这里？那是剑平初识李悦邻居秀苇的地方！风景优美的厦门大学里，秀苇曾在这里念书，还兼着滨海中学初中部的一点课，而厦门大学旁边的南普陀寺，却是她的伤心地：她用诗向四敏表白爱情后，四敏约她到这里，在放生池旁，四敏告诉她，他已经成婚，并有一个孩子了，秀苇苍白着脸，好一阵后才问：“她是哪里人？”四敏告诉她后，她沉默良久，后来指着池子中间笑着说：“你看那鳖多大！”其凄然之态犹在眼前。而在胡里山炮台，那里驻着警备队，莽撞简单的吴七和细心的李悦都曾来侦察过地形和人数，却得出不同的结果，李悦让喊着“俺一天就可把厦门打下来”的吴七心服口服——还有，还有……每到一地，我总要去追寻先辈英雄们奋斗的足迹，沉浸在非常时代的氛围中。
在厦门，我除感受到有小说人物陪伴的亲切外，还感受到另外一种亲切——在“高贵”城市内里，那一种充满着人间烟火味的“平民”生活的亲切！在我下榻的酒店旁，清晨的时候，我看到众多的市民，男的，女的，骑着自行车或电瓶车，车后搭着一个背书包的孩子，从一条条小巷子里出来，匆匆地往学校而去；还有许多大一点的学生，背着书包，在陋巷的小店买了面饼和豆浆之类，边吃边往学校走；还看到一些收废品的人，蹬着一个破旧的小车彳亍而行；小巷两边经营肉摊、小食店的人，还有小巷深处一个两尺宽的过道摆了个缝纫机谋生的女人，旁边不远处一个在一根细竹竿上挂着几件衣服淡定地叫卖的老太婆……这些平民百姓，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的轨道生活着。最有意思的，是遍布街巷随处可见的简易佛寺了，有的在街边立着个50公分宽，两尺见方的水泥板龛，里面一半供个佛像，一半放一个小香炉，里面灰烬上插着几炷香；有的在窄窄的陋巷边，搭个简易的棚子，下面供一尊佛像，两边挂几块黄黄黑黑的布，青烟袅袅，煞有介事；像样点的，要算在菜市边的一栋几层高的小楼上，底层是佛堂，二层写着“大雄宝殿”，三楼以上是住户了，真真是佛在市井，仙在人间，这也是一种亲切呀。当然，也有像南普陀那样的大型寺院，但和众多的小寺小庙比，属凤毛麟角了。
在厦门，我更感到一种大亲切——人的亲切！记得从住宿的酒店打车到去鼓浪屿的码头那天，由于软件的原因，女儿将地点定位错了，本来只有5分钟的路程，走了10来分钟还没到。上车后，坐副驾的我和那个四十来岁的王姓司机聊起“远华”走私案，后来我见他不住看导航仪，也没在意，后来终于他忍不住问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说了，因游客去鼓浪屿只能走游客码头，他连说错了，然后掉转车头行驶。他又问女儿怎么定的位，女儿解释说她用“滴滴”要了一个车，那个地图上标名很明确，因一个软件只能要一次，她只好用另一软件要第二个车，但这个软件的地图没标游客码头，她只好点了一个码头名，以为都是一个地方。司机笑笑，一会就把我们送到目的地，说多走的路就不加钱了，以后细心点，祝旅行愉快。他在我们真诚感谢的目光和话语声中走了，却让我们的心温暖了好久。在厦门还感受到厦门人的智慧——在我们住宿的酒店，其住房卡的设定很是与众（别地）不同，其酒店的电梯和人行楼梯必须刷住房卡才能开门和运行，且电梯上升的楼层和住房卡相应，厦门人为游客的人财物安全想得真周到啊！这让人在感慨之余感受到另一种亲切！
今天的厦门当然不是《小城春秋》里的厦门了。古老的厦门已成为两岸新兴产业和现代服务业合作示范区、东南国际航运中心、两岸区域性金融服务中心和两岸贸易中心，呈现一派勃勃生机。那面海而立，新落成不久高300来米耸入云天的“双子塔”——世茂海峡大厦，像两片风帆推动着厦门这艘巨轮乘风破浪一路前行。
面朝大海，心潮起伏。几天的游览转瞬过去，感谢小说《小城春秋》里众多人物的相伴与引领，让我认识了亲切的厦门，认识了亲切的厦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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