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祭·腊八 民俗采风

王东超

识得几个字

今天是腊八。要追根溯源说说这个节日，咱有必要先重新认识一下这几个字（挺枯燥的，请您耐住性子）———“蜡”，有一读音读作zhà，指古代年终的一种祭祀，《礼记·礼运》：“昔者仲尼与于蜡宾。”陆德明释文：“蜡，祭名。夏曰清祀，殷曰嘉平，周曰蜡，秦曰臘。”当年孔子曾参加过鲁国的蜡祭。“蠟”，读作là，指动物、植物所产生的，或石油、煤、油页岩中所含的油质，常温下多为固体，具有可塑性，能燃烧，易熔化，不溶于水，如蜂蜡、白蜡、石蜡等。蠟可以做蜡烛照明，故又引申指蠟烛，如吹灯拔蠟。蠟为淡黄色，故又引申指像蠟的颜色，如面色蠟黄、蠟梅。新中国成立后推行简化字，“蜡”“蠟”均写作“蜡”。

“腊”，有一读音读作xī，指干肉，《周礼·天官》：“腊人掌干肉，凡田兽之脯腊。”郑玄注：“大物解肆干之，谓之干肉。薄析曰脯，捶之而施姜桂曰锻脩。腊，小物全干者。”

“臘”，读作là，祭名，《说文·肉部》：“冬至后三戌，臘祭百神。”段玉裁注：“臘本祭名，因呼臘月臘日耳。”后“腊”“臘”均简化为“腊”。

那么问题来了，“腊肉”的“腊”该读xī还是读là？柳宗元《捕蛇者说》：“然得而腊之以为饵。”这里要读作xī，是指把蛇制成蛇干，就像海马、蛤蚧等制成干一样。而腊肉指冬天（多在腊月）腌制后风干或熏干的鱼、肉、鸡、鸭等，虽也有些干，但绝不像劈柴样的干肉那么干，故应读作là。

蜡和腊都为祭名，二者所祭对象不同。

蜡祭百神。周人每年农事完毕后，在农历十二月举行八蜡祭，《礼记·效特牲》云：“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蜡也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蜡之祭也，主先啬而祭司啬也，祭百种以报啬也。”又云：“八蜡以记四方，四方年不颢成，八蜡不通，以谨民财也。”郑玄注：“四方，四方有祭也。其方谷不熟，则不通于蜡焉，使民谨于用财。蜡有八者：先啬一也，司啬二也，农三也，邮表啜四也，猫虎五也，坊六也，水庸七也，昆虫八也。”“先啬”“司啬”是指发明农业和掌管农业的神，如神农氏、后稷；“农”指督理农事与田法的神；“邮表啜”指督农官在田间的办公处所；“猫虎”可以捕食偷粮食的老鼠和祸害庄稼的野猪；“坊”指堤防，“庸”为水沟，二者都与农田水利有关；“昆虫”祭之祈免虫害。可见，蜡祭的对象都是与农业生产密切相关的神祇。

腊祭先祖。《礼记·月令》：“孟冬之月……天子乃祈来年于天宗，大割祠于公社及门闾，腊先祖、五祀，劳农以休息之。”郑玄注：“天宗，谓日月星辰也。大割，大杀群牲割之也。腊，谓以田猎所得禽祭也。五祀：门、户、中霤、灶、行也。”“公社”是古代官家祭祀天地神鬼的处所，同一氏族的人共用一个公社，这就是氏族公社的起源。“闾”即里门，一个氏族公社的人住在一起，防备野兽和敌人，共用一个闾门。“中霤”为主家土神，“行”为出行时的道路神。可见，腊祭的对象主要是祖先和住宅、出行等与人生活密切相关的神灵。又因腊祭在农历十二月，故此月称为“腊月”。

蜡祭之遗存

而随着历史演变，蜡、腊两祭逐渐混同为腊祭，蜡祭的主要遗存就是祭八蜡神（即昆虫神，排在八蜡第八，故名），特别是北方农村，最大的农作物天敌之灾害就是虫灾，古时没有农药，只有烧香许愿求八蜡神保佑。

各地多建有虫王庙、八蜡庙或刘猛将军庙（庙里主神为蝗虫神，民间称之为“蚂蚱爷”，庙称为“蚂蚱庙”。刘猛将军为元朝人，曾在江淮一带督兵捕蝗，很有成效，雍正年间封为扬威侯，令州县庙祀，遂成为驱蝗之神）。

以前龙口曾遭过蝗灾，屺岛就建有蚂蚱庙，旧时每逢农历六月初六（传说虫王诞日），会举行虫王庙会。黄城二圣庙村因二圣庙而得名，庙中供奉清源妙道真君赵昱及其兄赵冕。赵昱在任眉山郡太守期间，曾主持过一次规模很大的河道疏浚工程，根除岷江水患，后被作为治水神奉祠。二圣庙村一带地势低洼，长期受水的气，这才建庙以镇之，这也算蜡祭之遗存。

唐代杜佑《通典·礼典四》在“吉礼·大”条载：“开元中，制仪：季冬腊日，百神于南郊之坛。”“”即“蜡”，唐代干脆将蜡祭并入腊祭中，并以腊日为节，官员放假三天，并有赐钱、赐药、赐食等活动。古代盛行五德始终说，汉为火德，故腊日在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晋为金德，以丑日为腊；刘宋和北魏为水德，以辰日为腊；隋又是火德，以戌日为腊；唐为土德，以辰日为腊；宋又是火德，也以戌日为腊。

腊日日期的不固定，很容易引起混乱，严重影响了腊日作为节日的权威性，至清朝乾隆年间，“诏罢蜡祭”，腊日作为官方节日消失了，但在民间，则与年节融为一体，成为岁时节日体系的一部分。

在老黄县（今龙口）民俗中，腊月二十三祭灶神，大年三十晚上供养老祖宗，天地窝儿里要烧香祭天地，正月十五十六要点“天灯”“地灯”（即在锅台上、窗台上、门斗上、猪圈墙上、灶台口、门枕上、厕所门口等处点几盏菜灯），过年家家要贴门神，还要去土地庙烧香等，这都是古代腊祭的遗存。

腊八粥并非八宝粥

佛教在两汉之际传入中国，据佛教传说，释迦牟尼在野外苦修六年，受尽磨难，后喝了牧女奉献的乳糜粥，恢复了体力，终在腊月八日这天悟道成佛。至唐宋时，佛教传说结合腊日传统，腊月八日这天要举行浴僧浴佛的活动，各寺院还有炒“药食”、制“腊药”、熬“腊八粥”的习俗。

腊八粥原是供佛用的，后亦用于施粥，救贫赈济。《东京梦华录》卷十记载腊八这天，“诸大寺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都人是日各家亦以果子杂料煮粥而食也”。《武林旧事》卷三亦载：“八日，则寺院及人家用胡桃、松子、乳蕈、柿、栗之类作粥，谓之‘腊八粥’。”

至明清时，腊八粥成为腊八节的一项重要民间习俗，明代刘侗、于奕正合著的《帝京景物略》卷二记载：“是日，家效庵寺，豆果杂米为粥，供而朝食，曰‘腊八粥’。”清代顾禄《清嘉录》卷一二也记载：“八日为腊八，居民以菜果入米煮粥，谓之‘腊八粥’。或有馈自僧尼者，名曰‘佛粥’。”

很多人把腊八粥和八宝粥搞混了，认为腊八粥里要有八种干果和杂粮，其实这没有什么一定之规。清代富察敦崇所著《燕京岁时记·腊八粥》载：“腊八粥者，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豇豆、去皮枣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琐琐葡萄，以作点染。”

实际上，腊八粥属于“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各个地方可以根据自己的地方特产，“以果米杂成之，品多者多胜”，有些寺院熬制的腊八粥里加入了十八种干果，以供奉十八罗汉。

民国版《黄县志》“四时之俗”条载：“十二月八日：食腊八粥。（以稻、米、豆、黍、枣粉杂煮以食，名曰‘腊八粥’。）”

腊八那天除了喝腊八粥，黄县人还照例要做腊八醋和腊八蒜，将大蒜剥皮放入坛中，倒入米醋（这和泡糖醋蒜不一样，后者蒜不用剥皮，且醋里要加糖），密封放置，到正月初一吃饺子的时候，打开泥封，腊八蒜通体碧绿碧绿的（糖醋蒜不变色），醋带微辣（如果喜欢吃辣，泡时可多放蒜），吃饺子蘸腊八醋，再吃几粒腊八蒜解解腻，这顿饺子才吃得舒坦。

腊月农闲，家中又有余粮，古人喜欢腊八时酿酒，称为“腊酒”，以供神和待客，陆游《游山西村》：“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说的就是这个习俗。不过可能南方的冬天不是那么冷，可以进行酒的发酵，而黄县似乎没有酿腊酒的习俗。

不管怎么说，过了腊八节，年味慢慢就浓了起来，各项的年节活动就陆续登场了。就像童谣里唱到的那样：“小孩小孩你别馋，过儿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沥沥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煮猪头，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玩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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