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的第一个当然是白燕子了。魏山河命

受刑的第一个当然是白燕子了。魏山河命令先从白燕子开始时,却听见白燕子的人齐声大叫起来。他们不是告饶,而是争着嚷着先从自己开始,这倒使魏山河及在场的军官和士兵们都吃惊了。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土匪。

白燕子从被抓住后这多半天再没说一句话。此时,她紧闭双眼直挺挺地站着,无论魏山河怎么喊,别人怎么叫她都像没听见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魏山河命人摘下她的帽子、脱下衣服,把她全身扒光只留下内衣内裤好施刑。旁边一个军官嘴里嗫嗫嚅嚅地说:“这天——”魏山河冷笑一声说:“天咋啦,当土匪的人还怕冻?脱!”

帽子摘了,衣服脱了,奇迹出现了。这支部队上到营长魏山河下到普通士兵,过去嘴里天天喊消灭白燕子、抓住白燕子,但白燕子究竟是何等样人他们并不知道,就是他们的上级似乎也不太清楚,直到昨天晚上亲耳听见白燕子说话才知道她是女的。今天实地一见才知道这白燕子竟然是一位年轻漂亮、秀美无比的女子!她二十多岁,身材修长得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翠竹,皮肤白嫩得能一指头弹出水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小胳膊般粗的辫子从肩上搭下来,一直垂到胸前。白燕子内身穿着一套粉红色衣裤,这一身衣服配着她那优美的身材,站在木桩前,简直就像一株雨后盛开的山桃花,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一尊经过天工神手精刻细凿的雕像。

爱美是人的天性,对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谁还愿意随意打破呢?

那个担任行刑任务的班长,怯怯地来到魏山河面前,嘴里嗫嗫嚅嚅地低声报告道:“长……长官,现……现……现在就……就进行吗?”

魏山河早已没有了刚才一进院子的那种得胜者的戾气和霸气,回答他:“再……等一会儿吧。”声音不比那个班长高多少。

又等了约一锅烟工夫,那个班长过来报告:“长……长官,今天做不做了?”

魏山河说:“做嘛,说好了的,怎么不做了,现在就进行吧!”

班长得令后敬了个礼,转回身慢慢地、一步三挪地朝铁锤和砧子跟前走去。

他来到白燕子面前正要取那把大锤,院子正面站的士兵里不知谁喊了一句:“王班长,你做这种没尻门子的事,小心将来你婆娘给你生不下儿子!”

他这一喊,满院的士兵都纷纷叫嚷开了:“对呀,老王,人家当没当土匪,又没叼你家我家,做这种瞎娃子事做啥哩!”“挑人家脚筋哩,这世上该挑脚筋的人多着哩,岂止一个白燕子!”“谁做这种瞎娃子事,谁生下娃没尻蛋子!”

有几个军官见状也站起来向魏山河说:“营长,我们既然把人捉住了,就解上去让他们处理算了,何必我们自己动手呢?”

魏山河说:“不这么办,你们说咋办?这么大的山林,这么远的路程,不处置好谁敢送,万一路上被同伙劫去了咋办?再说,这是老规矩嘛,在陇南逮住土匪不都是这么弄的?”他虽然还坚持原来的想法,但口气却缓和多了。

正在魏山河和军官们商量的时候,白燕子说话了,她一出声,满院立刻鸦雀无声。白燕子说话的语气竟然比胜利者还强硬。听她说道:“魏营长,砸骨拐挑脚筋、抽心剜眼睛我都不怕。你们不是叫我们土匪吗,从当土匪那天起,我就没打算善终善了!但刑前我有一个要求,魏营长如果相信我,就把我解下来,我想趁现在腿胯还好着的时候,给死去的爹烧张纸、磕个头,然后你们想咋处置就咋处置,告一声饶姑娘就不姓白!”

还没等魏山河答复,士兵里面早有人嚷嚷开了:“这是人之常情嘛,有啥不行的?”“烧就烧嘛,这么多人守着,还怕她跑了?”

魏山河欣然答道:“可以,把她解下来!”

白燕子被解开后就地双膝跪倒,面向西南方向磕了三个头,磕罢直起身来,从那一堆她脱下的衣服里拣出一件夹袄来“嚓、嚓”几把撕成碎片,然后从身上摸出洋火划着点上。她以衣当纸,口中喃喃祷告道:“大大,娘娘,女儿不孝,使大蒙辱九泉,娘娘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死活。本想说有一天能回到老家,给大坟上多培一锨土,把娘娘找回来,娘母子常守身边,让她老人家能吃一口饱饭、穿一件暖衣,再不用看别人的眉高眼低了,也不枉二老疼爱女儿一场。可是现在做不到了,女儿的路走到头了!”说到此,她已声泪俱下。最后她以极度悲怆凄楚的声调又说道:“大大,你老人家阴魂不远,等着女儿,女儿不久就要到阴间来伺候你老人家!”说完,又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到桩子跟前,伸开双臂,对跟前的士兵说:“绑吧。”

白燕子说话时全用的是西和方言。西和话和庆州话无论从语言和音调都有很大的区别,比如在称呼上,庆州人把父亲叫“爹”,把母亲叫“妈”,而西和却把父亲叫“大大”,母亲叫“娘娘”。这支部队里大多数是陇南人,也有不少西和人,他们听起来既感亲切,又非常奇怪,不知这姑娘为什么会说西和话。

魏山河是西和人,当然能听懂西和话。姑娘的这段话对他震动更大。多年在外闯荡,人世间的风风雨雨,九死一生的生活经历,使他早已厌倦了军队和官场生活,因为有这种思想,他不惜铤而走险盗窃军饷回了家。今天,白燕子的这段饱含辛酸和忧伤的倾诉,再一次勾起了他的厌世心、思乡情。特别是这地地道道的西和话,更使他不由地对姑娘产生了一种怜爱和同情心。此时魏山河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正准备说几句话,找一个借口宣布停止行刑,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从声音判断,来的人不少,而且就在坡坎子下边。魏山河借坡下驴,大喊一声:“停止行刑,把犯人押下去,各连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白燕子等人被押下去了,士兵们在主官的带领下迅速冲出营门,进入墙外的战壕,准备还击来犯之敌。(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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