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关注 “上门女婿”39年悲欢人生

军义查看蜂王的生长状况。 踩着泥泞，军义朝家走去。

从17岁到麦积区一户人家入赘至今，年逾花甲的军义历经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路痛楚和岁月磨砺。妻子离家出走的这39年时间里，他在“婆家”既当儿又当爹的苦乐人生，充满了戏剧性的色彩。

“17岁我就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因为一些原因，婚后第四年老婆离家出走后再没回来，过了近40年独身日子，我只有把一切指望都放在3个孩子身上，可没想到前年我唯一的儿子又意外身亡了。”

吃完早饭，家住天水市麦积区社棠镇的军义在厚厚的毛衣外套上，又裹了件棉马夹，探头往窗外看看了，拿起雨伞，踩着一路泥泞，小心翼翼地朝距离现在的家约两里地外的北山半山腰“老家”走去。

打开紧锁着的院门，院内几间破旧不堪的小矮房在雨水的冲刷下，年久失修的墙体已经湿了大半截，青楞楞的瓦砾上长着的青苔如同绿毯一样，铺了半房脊。然而这一切在军义眼中，全然成了他坎坷几十年所经风风雨雨的最好见证。

和这些表面显得有些落败的景致相比，院内绿树掩映下时不时传出的“嗡嗡”声，让军义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了许多。

“现在正是育蜂王的时候，今年春上，我一次性育了400多只，长得都不错。”军义说着，揭起蜂箱盖子，从中抽出一盘蜜蜂来。顿时，四处飞旋的蜜蜂将军义团团围住，“嗡嗡”叫个不停。

“不蜇人吗？”

“其实这小东西和人一样，你只要不惹它，它就不会蜇人。”正说话间，一嗓子秦腔传来——他的手机响了。

军义接电话的手明显抖个不停，不得已他时不时两手交换着。“呵呵，刚才是我们养蜂研究所的朋友，其实就我们当地而言，刺槐和椿树都是极好的蜜源，只是今年的气温不稳，蜜蜂不怎么干活。”

军义所说的蜜蜂不干活，就是不酿蜜的意思。

在院里翻腾了一阵子后，他转身进了屋，往一个铁丝箍着的小陶瓷缸子里下了把茶叶，搁到直径不足10厘米的小电炉子上煮了起来。不一会儿，整间小屋就弥漫着略带涩味的茶香了。

军义养的是中蜂，俗名也叫土蜂，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蜜蜂，大字不识一个的他对蜜蜂的习性和喜好了如指掌。由于育得精细，方圆数十里，他养的蜂干起活来卖力，酿的蜜自然品质也就不错，加之近年来土蜂蜜在市场中倍受热捧，土蜂蜜卖得很火。渐渐地，军义日子也开始甜了起来。

“17岁我就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因为一些原因，婚后第四年老婆离家出走后再没回来，过了近40年独身日子，我只有把一切指望都放在3个孩子身上，可没想到前年我唯一的儿子又意外身亡了。万念俱灰之时，一年年繁育起来的蜜蜂重新点燃了我生活的信心。”说起自己的难肠事，军义双眼噙满泪水。

“当时‘倒插门\’，无非想通过另外一种方式找到家的温暖。既然自己的家没维持两年就散了，我不想自己的3个孩子和我小时候一样，受尽磨难。”

军义今年60岁，1954年生于清水县农村，按他自己说，小时候也是个苦命娃，家里弟兄4个，他排行老小。原本以为，他也会和其他小伙伴一样，在摔泥巴、淌河水中摸爬滚打长大，可不成想7岁时，妈妈因病去世，9岁时爸爸又撒手人寰，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一时间使兄弟4人对未来的生活茫然不知所措。

正因为如此，当时本来已经到了上学年龄的军义一天学都没上过。为了减轻家里哥哥们的负担，16岁时，他下山到社棠镇一工厂当了合同工。

1971年，刚当上工人不久的军义经人介绍，并在当地女孩秦英父母的主持下，成了秦英家的上门女婿。

婚后近3年时间，小两口育下一女一子。在当时那个年代，家里人口多意味着口粮少，军义家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身为家里的男主人，他开始盘算着如何让一家老小过上宽裕的日子。适逢此时，老婆又怀孕了。

“1973年，我暗地里托人从外面搞了一些家电，偷偷转手销到了天水、陇南等地。生意做成后，数着手中大把大把的钱，那种潜意识中存在的侥幸和贪欲，让自己最终栽了大跟头。”军义说。

时间不长，因“投机倒把”，军义成为当地公安抓捕的对象。逃跑的第28天晚上，听着风声过去了，他偷偷翻墙跑回了家。

“刚进家门不久，接到村民报告的当地公安民警就打着手电筒，朝我家围了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我连翻几处墙头又跑了。”这一跑，让军义和老婆的夫妻关系从此画上了句号。

军义跑后时间不长，小女儿出生了。

几年以后，当他再次走进家门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心酸落泪。拔着院子里比他高的草，日夜苦苦支撑他的一丝念想彻底崩溃了。

“在外面时，我曾无数次想着一家人团聚时的样子，几年不见，孩子是否不认识我了？老婆赌气是否不让自己进家门？然而，我惟独没想到家里会人去屋空。”军义说。

从家里出来，他跑到丈人家询问妻儿去向时，老丈人竟回答说：“你老婆领着娃娃去找你了。”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家人，他再次转回家，细心寻找有可能留下的线索。终于在大门口一石板缝里，他掏出一张水渍斑斑且有些发黄的纸片，找识字人看了一下，是老婆出走时留下的，上面写着“夫妻关系就此结束”，军义一下子有些懵了。

“我当时就想，不论付出多大代价，我一定要将妻女找回来。”军义一向想到做到，他开始四处寻访信息。1978年起，他踏上了边打工边找家人的漫漫长路。

1980年，他终于在河北保定找到了妻子和孩子，但独自生活的妻子说什么都不愿跟他回来。最后，3个孩子相继被他带回了家。当时，大女儿9岁、二儿子8岁、小女儿近7岁。

“当时‘倒插门\’，无非想通过另外一种方式找到家的温暖。既然自己的家没维持两年就散了，我不想自己的3个孩子和我小时候一样，受尽磨难。”回来后，他们一家4口和老丈人住在了一起。

“看着孩子一个个健康长大，心想苦日子也该到头了，没成想儿子却先我而去。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小时候戏文里听过的‘花为媒\’演绎成‘蜂为媒\’，发生在我的身上。此时，我才真正尝到了幸福的味道！”

把孩子接回来后，军义开始操持起家里的几亩地。农忙时节，每天凌晨3点多他就下地了，天亮时，其他村民扛着农具下地时，他已经返回家给一家老小做早饭了。

由于自己以前没拉扯过孩子，3个孩子的成长让他费尽了心思！吃够了没文化的亏，供3个孩子上学识字，在他来说是当务之急的事。

“那时候，生怕孩子们不好好学，我就准备了半截竹棍，看着哪个字写得不端正，就在屁股上抽几下。”说起教育孩子的方法，军义说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有一天晚上，未满9岁的儿子得了中毒性痢疾，军义怀揣着仅有的1.6元钱，背着孩子就往医院跑。到了医院，因治疗费差得太远，医生当时不给治，军义一急，“扑腾”一声跪在医生面前，求情下话让收治儿子。儿子接受治疗后，他偷偷跑回家，把家里的70多斤麦子抵押给村民后，借了22元钱，治好了娃的病。

还有一次，他领着出水痘的大姑娘去卫生所输液，结果不知啥原因，正在输液的孩子一下子就没了呼吸，吓得他当时六神无主，抢救了4个多小时，孩子终于转危为安。

1988年，老丈人因病撒手人寰，他把老人送走后，一门心思扑到了抚养3个孩子身上。

时光荏苒，转眼间3个孩子长大成人，都相继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军义以前听老丈人说过，老婆之所以离家出走，主要原因是对父母包办的这桩姻缘不满意。因此，军义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任何一个孩子再走他的老路。最终，三个孩子先后与自己相爱的人喜结连理，组成了幸福家庭。

2002年起，军义开始以养蜂为生。日子一天天过得红火起来。2009年，已经成家生子的儿子在外打工时，不幸意外身亡。儿子离开后，苦撑了半辈子的军义一夜间老了许多。本来好端端的双手一直抖个不停，眼睛也开始模糊了。

“那时候，总感觉老天对我太不公平，自我封闭好长一段时间后，现在老伴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军义说。

两三年前，他仍在丧子的阴影里没走出来。有一天，他的蜂蜜店里，来了位买蜜的老太。此后，老太常来店里，两人闲聊后逐渐熟了起来。

“这位老太十几年前就离异了，也是独自一人把姑娘拉扯大的。两人的生活经历相似，更重要的是她对我店里土蜂蜜的喜好，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军义说。

也正是有了这位老太在精神上的慰藉，军义也慢慢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两三年相处下来，军义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老太不错。今年4月，他和老太一商量，两人决定喜结良缘，互相搀扶着走完下半生。

“看着孩子一个个健康长大，心想苦日子也该到头了，没成想儿子却先我而去。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小时候戏文里听过的‘花为媒\’演绎成‘蜂为媒\’，发生在我的身上。此时，我才真正尝到了幸福的味道。”刚刚结婚20多天的军义开心地说。

（文中人物为化名）

 文/图 本报记者 王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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