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屏的农家书屋
朋友要嫁女,老早电话来约,说无论如何也要去喝孩子的喜酒,于是这个休息日,放下手头的琐事,与丈夫一同驱车前往陇南两当县云屏乡。
“春染层林绚彩虹,蓝天碧水景相融”,走在通往云屏的山路上,满目的葱茏翠绿让人应接不暇,远处近处的山峦,层层叠叠铺展开郁郁葱葱的绿,颜色却不尽相同。那些深绿淡绿嫩黄的绿,次序分明又熙熙攘攘密密匝匝,好像偌大的山峦,仍容纳不下它盎然怒放的豪爽气概,要争着抢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以扩大自己的声势,浩浩荡荡地生长,从而在千万棵树木里出人头地。于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春意盎然图展现在我们眼前。
很快,车停在一个叫做店子村的路口旁,朋友早已在路口迎接。朋友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憨厚淳朴,为人热情,曾在丈夫包揽的工地上做过饭。她憨厚朴实,正直勤快,所以一来二去,大家就成了好朋友。这不,女儿出嫁,她正式且郑重地邀请,说家里头一回办这么大的事,必须有我们参加才显得隆重。
院子里已经搭好了帐篷,村子里的老老少少欢聚一堂,帮忙操办朋友女儿颖儿的婚事。农村的孩子早成家,颖儿今年刚满20岁,还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她会溜进厨房,抓起盘子里的食物就往嘴里塞,临出门还不忘掐一下帮灶大婶们腰间的赘肉,惊得毫无防备的婶婶姨姨们尖叫。也会蹦跳着,去揪新郎官帅气的头发,年轻的新郎官不甘受“欺”,也报复似地拧拧她那可爱的脸蛋,恩爱的小夫妻俩就嘻哈着打闹着。朋友夫妻俩忙里忙外,还要招呼来往的客人,颔首点头,端茶递烟,问候家中老人是否康健,问沿途有没搭乘到便车。农村人家办事,村子的人几乎会全部出动,只留下老人在家。亲戚们带上孩子,穿上新衣,换上皮鞋,步行数十里,来到主人家庆贺。老少爷儿们,也没有一个闲着的,会有戴着老花眼镜的执事总管,详细地分配各人的任务,哪些人是洗菜的,哪些人是掌勺的。年轻利索的小伙是传唤人的;膀大腰圆的壮汉是传菜的;年长沉稳的老者是礼部管账的;烟酒糖果瓜子,由持家有道的心细之人专管,这样,才不会有丝毫的浪费……
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酒席轮了一轮又一轮,每次开席前,执事总管总要代替主家,向前来的客人说声感谢道声辛苦,再拉上两个新人,先把新郎官隆重地介绍给众位乡亲,然后指挥小两口向前来贺喜的叔伯大婶们,一一敬上酒水聊表心意,乡人们接过新人的酒,红着脸仰头就喝,也有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说还要赶路忙农活,这时候执事总管会冲在最前面,说无论怎样都要喝下酒去,喝上二两酒,好事年年有,做生意的红火,种庄稼的丰收,乡人拗不过德高望重的总管先生,只有端起酒杯,眯起眼睛皱起眉头一饮而尽,四下一片喝彩……
酒足饭饱,我避开热闹人群,开始环顾这个叫店子的村子。这是一个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村民的房屋率性随意地撒落在半山坡上,桑树竹林,鸡鸣犬吠,庐舍俨然!村子的对面,却豁然崛起万仞高山,山尖直入云端,要看清须得仰头遮目,屏息凝气。当地人称其为“天门”。原来这里就是美其名曰“天门锁云”的两当八景之一。再一看,不由吸一口凉气,那云雾缭绕处,竟然有房屋的檐角在若隐若现,那里有人家?我愕然,赶忙从葱郁的山间,试图看出一条通往山上的道路来,无奈怎么看,都被那一抹葱茏的绿色掩映,但我知道,凡有人的地方,必然有路,人的力量,总是无穷无尽,能让荒原变阡陌,让沧海变桑田……
再次回到朋友家里,酒席还在继续。丈夫跟村里的男人们打上了牌,完全没有走的意思。我百无聊赖,迈步出门,门前是一条青石的小路,曲曲弯弯,也不知道通向哪里。我抚弄着路旁枝枝蔓蔓的野花,循着薄荷一样的香气,往前探进。路的拐弯处,突然出现清幽雅静的四合小院,坐落在一片浓荫下,铁栅栏的门敞开着,水泥的院落平整干净,院里几棵袅袅的垂柳,正随微风轻轻拂动。门口,几只闲适的小鸡,在鸡妈妈的带领下低头刨食。这里寂静的没有了一点声音。我站在大门口朝里张望,才发现铝合金的牌子上赫然写着“农家书屋”的字样,怪不得敞开着大门,怪不得没有一丝声响。反正也闲着,我如发现世外桃源一般,欣然前往。
这里一派洋气的景象,皮制的靠背椅黑油油的发亮,长条形白色的书桌一尘不染,连脚下的瓷砖,也被工作人员清洁的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偌大的书架,搁满了形形色色的书籍,几个脸蛋红扑扑的孩子,贪婪地阅读着手上的读物。我也不由得轻手轻脚慢慢巡视那些书架上的书籍。突然,史铁生的名字闯入眼帘,我轻轻从书架上取下那本《命若琴弦》,摊开在双膝间。“人的命就像这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顷刻间,那细水般流淌的文字,无声浸润着我的心灵……
一个水杯突然递到眼前,我吓一跳,惊诧地抬起头,看到丈夫讨好地笑。“来一口金银花茶”,他小声地在耳边说,“路旁摘来的,新鲜的金银花哦”。这才想起,沿路那些藤藤蔓蔓上黄白相间的花儿,看着并不起眼,一副颔首低眉的样子,竟然就是金银花,那闻到的气味也非薄荷,而是金银花馥郁的香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金银花的香气瞬间溢遍全身,使人神清气爽。从窗外望去,仍是一片密不透风的绿。在这样的山水间,于这样静谧的农家书屋,捧着一杯寥寥上升的金银花茶,膝间摊开一本书,突然觉得岁月如此静好!是啊,人生,最美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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