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一座画廊
牛旭斌
故乡小川是烟云布设的一座画廊，春天是水粉画，夏天是工笔，秋天是写意，冬天是水墨画，可以说是一座鸟语花香的后花园，一个归隐尘外的桃花源。二十四节气中，不论从哪个角度进入和观看，时时都有华丽的变身，处处都有天生的馈赠，让我不想走，让你留下来。
小川的天冷，外面来的人都这么说。翻垭梁和关山口来的风，顺河而袭，风分三路，一路继续跟随河流呼啸，一路顺公路横吹，一路漫卷进西街。进入西街的风抵达的是小镇的心脏，这里住着原有的居民，20年前就木楼木门木窗、骡马踢踏叮当。漫过这条已被遗弃而改造后的西街的风，到十字街后又拐了个弯，此时的风很少向北街吹去，而是顺着街市攘攘的南街吹散了，剩余的不凛不冽地向东街吹去，向空空旷旷的峡谷而去。
我曾经与人争辩说小川没有那么大的风，对那些说风大的人，觉得是他们看不起小川。直到离开20年后，再次站在街道的车站，在雪中，那种被隐藏的虚伪与刚强，顷刻间哗然解体，似一种冰河破碎的声响。
巨大的顺河风从两山一谷里，穿镇而过，高高低低的树木上，干干净净的枝条，表示着对风的臣服，金子般的阳光照着落满银盐的山梁，积雪开始消融，小镇显得冷清而豁亮。
我承认了小川的冷，但仍不认为萧瑟。造物的任性，不但给这里原始的荒寒，还一挥袖就下给这里最为茫茫的雪，也许是想让雪，掩住山里的孤独和僻陋对光阴的损伤，做一场美颜的修复术。
小川还是祖脉文化的根，一群很有眼光的历史研究学者这么认为。小川还是古来的驿站，陇南的商贸重镇，而今的集市，是成县以西六个乡镇和康县平洛以东的商业中心。
十天高速公路通过小川后，给这个山谷中的盆地，又多了一种进入方式，从抛沙上高速9分钟就可抵达，出了3公里长的西狭隧道，就是西狭颂所在的西狭村，如果是二月，漫山满园的樱花盛开如雪，层层叠叠，若赶上四月，满树的樱桃熟了，看上去就像红玛瑙缀满枝头，果农和游客在田园里，采摘和说笑。
在此之前，小川还有一条修建于25年前的公路顺河而行，翻越十几公里的丰泉山就可以到小川，如果是盛夏，灿烂的骄阳沐照着密林，如果是中秋，山上的林木七彩斑斓，田野里的大豆金黄绚烂，如果是深冬，皑皑白雪就坐满了山头与溪谷，直到开春的风和雷，才可以唤醒它，让它消融。还有可以抵达小川的路，是从北面的昆仑山下来的车路，最早主要是西和礼县商旅农耕的马帮走的路，从小庙梁、红豆坡、大豁垭，顺着整个山坡隆起的脊梁直行，许多路段陡峭难行，好走的平路又常年泥泞。另外一条是从化垭和黄陈方向，出南山或天寿山而来的山路，一路小鸟啾啾，松鼠追嬉，山货贩子往往在这条路上，收获鲜见的宝贝，阴湿的林中石径，清泉恣肆，浅溪漫路，逼仄得只能当步行的捷径。有趣的是，从不同的路上来，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小川。
从高速而来，看到的是幽深隧道打开的现代生活气息，从丰泉山爬来，看见的是浅山丘陵的丰满琳琅和绰约多姿，从北山下来，遇到的是明媚阳光的和煦扑面和醍醐灌顶，赶集人结队成群，步履风风火火，充满阳刚之气，从山林出来，遇见的是自然草木的馨香潮润和万千玲珑，终年的雾气和晨露，让人怀疑随手抓一把空气，都能捏出水来。而只有把这四条路都走过一次的人，才会对小川有深刻的理解与热爱，并因这旅程，而永远生出眷念的滋味和情意来。也许你不能忘了小川的山珍与小吃，也许你不能忘了柴火炊烟慢慢炖烹的烂肉鲜菜，也许你不能忘了清香的核桃、甜甜的樱桃和糯软的油糕。
来五仙山、天寿山、昆仑山旅游过的人，都感受过小川的清静与幽寂，热烈与瑰丽。小川的特产是核桃，这里有西北地区最大的核桃交易市场，每到核桃、粽子叶(芦苇叶)、药材上市，双桥四桥的大卡车排成长龙……小川已不贫瘠，小川依然迷人，春天看起来像瑞士小镇，冬天看起来又像大兴安岭地区的雪乡。这位于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上的秀美与丰饶，只有在这里，才真正像一首如诗的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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