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妈妈，也读懂了那份情

一段真实的过往，一个铭心的故事，让痛苦埋葬在时间的荒野，让快乐飘荡在记忆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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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人：小雪（化名）女39岁

单位职员柳州人

文字整理：今报记者韦黎

敬老孝老，这是传统美德，但我们应该做得更多。今年，我们读懂了妈妈，也读懂了她的心愿。

1

该歇歇了

我和哥哥先后结了婚。婚后生活琐事繁多，再加上我们又各自有了孩子，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十几年前爸爸去世后，妈妈开始独居。毕业工作不久，我开始在郊区租房住，妈妈提出和我一起住。我们一起生活了近1年，最后不愉快地分开了。因为妈妈嫌弃我上完大学后变矫情了，她受不了。

妈妈说我矫情，其实误解了我。

去外地上大学前，我对生活细节不太关注，就是一个没有生活常识的憨书生。大学的住宿生活锻炼了我，让我有了自理能力，还让我对生活的品质有了要求。因为我和以前不同了，有时还纠正和挑剔妈妈的生活细节，一开始，她忍着我，后来，她受不了了，不愉快地搬回了老宅。

我回家向妈妈道歉。“厕所每几天就要刷一次，你是工作不够累，所以给自己找事情做？”妈妈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把我的N宗罪细数了一番。不过我求和成功了，但没能把妈妈劝回我的出租屋。

我离开家之前，妈妈伤感地说：“我以后不打扰你和你哥，你们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会顾好自己。”

妈妈很能干，我和哥哥是知道的。鉴于她的交际能力强，我们也从不担心她会寂寞。但是，妈妈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不能在同一个屋檐下照顾她，我和哥哥心有愧疚，却无能为力。

最初，我们兄妹约定，每周都回家陪妈妈吃顿饭。后来，孩子周末开始上兴趣班，我们回家的次数少了。再后来，我们陆续生了二胎，通常每个月只能回家一趟。我们见妈妈的次数越来越少。

为人母后，我才知道带孩子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我越来越能够理解妈妈晚年为什么不愿意帮我们带孩子。毕竟累了一辈子，妈妈的腰已经弯了，也该歇歇了。

哥哥和嫂子无法理解妈妈。他们抱怨妈妈不帮带孩子。因为要上班，嫂子只好把自己的妈妈从外地接来柳州。可惜老人住得不习惯，没过一年就吵着要回老家。这下，嫂子更气了。

“小雪，你劝妈过来帮帮我们好吗？我每个月给她3000元工资可以吗？”暑假临近，嫂子又开始为孩子犯愁。

妈妈的心已经“野”了，她肯定静不下心照顾孙辈。我当即拒绝给嫂子当说客。我说自己暑假准备请工休假，可以顺便帮嫂子带孩子。“你就懂得心疼你妈，从来没心疼我。”嫂子无奈地挂断电话。

那晚，我给哥哥发消息，让他安慰嫂子。

我说，妈妈这辈子已经够累了。以前妈妈带我们兄妹，她是一个人撑过来的。现在我们是两夫妻一起带，不能认怂让妈妈小看了。我们都要做坚强、能干的父母，做孩子们眼里的“超人”。

2

两位挚友

体恤归体恤，我们不能时常回家照顾妈妈，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妈妈安慰我们，说她有很多好朋友。

以前妈妈常在微信朋友圈发她和朋友出游的照片，人确实多，但我认为，人家未必都真心待她。2017年，妈妈生了一场病，前往探病的队伍之多，让我们见识了妈妈的好人缘。

“人缘好才不会寂寞。你爸爸已经去世很久，我不主动找朋友玩，难道天天在家思考人生呀？”

每次说到好人缘，妈妈都一脸得意。她怕我们说她贪玩不顾孙辈，所以常拿爸爸去世后她孤身一人来说事。熟悉她的这套说辞后，我和哥哥不再反驳，只是不停地点头，说“妈妈讲的都是对的。”

2017年的那次住院，是妈妈60多年来头一次。出院后她一如往昔到处玩，但却有了变化。

“邻居张姐对我真好。这么多年的老邻居，其实大家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她非要把我当成家人一样，这个热情真的像火一样。”

妈妈嘴里的张姐，我们叫“张阿姨”。她是我们的老邻居，是看着我和哥哥长大的。做邻居久了，彼此相互照应，这在我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听妈妈说，张阿姨对她的好非同一般。

比如，碰到有人卖野生黄蜂鱼时，张阿姨会顺便给妈妈也买两条。她说老人更要多吃鱼，这样身子骨才能硬朗。妈妈要把买鱼的钱给张阿姨，她每次只收一半，还说和鱼贩子熟，对方给了优惠。

其实张阿姨和鱼贩子不熟，她只是想表达自己对邻居的关心之情罢了。至于妈妈给多给少，她根本不在意。

张阿姨对妈妈这么好，妈妈也在想尽办法回报张阿姨。妈妈叮嘱我和哥哥，出差去外地时，如果方便就给她带两份特产回来，其中一份她要给张阿姨。

妈妈的好友中还有一个“刘姐”让我印象深刻。

刘姐比妈妈小很多，只比我大10岁。按理，她不应该和妈妈成为朋友。但是，十几岁的年龄差距没有阻断她们的友情。两人不仅兴趣爱好相同，就连生活习惯都相近，可谓相见恨晚。

有一次，妈妈到我家吃饭。

她有些心不在焉。一问才知，那天是刘姐的生日，她原来约好跟刘姐一起庆祝的，谁知我却约妈妈到家里吃饭。妈妈说：“我好想孙女，所以才来你这边吃饭。但我又想去给小刘庆祝。”

得知内情，我主动开车送妈妈前往刘姐生日聚餐的地方。一到达目的地，妈妈便迫不及待地下车。

我让孙女和妈妈告别。妈妈抱了抱孩子：“宝贝，赶紧回家吧。你有你的世界，外婆有外婆的生活，我们都要快快乐乐的。”说完，妈妈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妈妈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

友情之于老年人，实在珍贵。当儿女不能常年陪伴的时候，正是这一份份友情填补了老人的时间空隙，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充实、快乐。看着妈妈的背影，我尤为感谢对妈妈好的阿姨和姐姐们。

3

妈妈的心愿

2019年底，妈妈又因病住了一次院。

这次出院，妈妈憔悴了。她说，纵使自己的意志再坚强，也阻挡不了身体在走下坡路。她说自己要好好想想身后事了：“以前怕死，从来不敢想这些，现在年纪越来越大，要开始认真考虑了。”

我和哥哥委婉地询问妈妈的想法，例如将来逝去，她希望和爸爸合葬，还是想独葬等。妈妈一一回答了我们的问题。看得出，她早就想过这些事，只差告诉我们，要提前做准备罢了。

妈妈有一套房产。房子有些旧，但学区不错。妈妈说，如果她将来去世了，这套房子可以给我们做学区房，或是我们把房子卖了，另外再购买一套更好的学区房。妈妈为孙辈想得非常周到。

除了房产，妈妈这些年还省下不少钱。她笑呵呵地说：“你们兄妹以后有福了，广西省吃俭用一辈子，省下的钱又不能带走，以后肯定要分给你们兄妹。唉，早晓得我以前就该多花点钱，多出去玩。”

我和哥哥都不缺钱，并不贪图妈妈的钱。我主动提出：“妈，如果你想用这些钱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不要顾虑我们，尽情去花。”

妈妈很高兴我懂她。

其实，我不完全懂她。原以为妈妈会把这些钱拿去旅游，或到很多曾经想去但又害怕菜太贵的高档餐厅吃饭，不过，我猜错了。

一天，妈妈把我们叫回家。她说，无论将来她留下的现金有多少，我们都要分成6份，然后把其中的两份分给邻居张阿姨和好友刘姐。妈妈让我们一定要答应她。

妈妈当时的存款有6万元。这笔钱若分成6份，张阿姨和刘姐各得1万元。我和哥哥的孩子也各得1万元。

哥哥觉得妈妈这样安排对孙辈不公平，她平时不帮忙照顾孩子也就罢了，如果将来离世，还要把该给孩子的福利分给别人，这让嫂子怎么看？

哥哥不解妈妈的决定。

毕竟是两万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把这笔钱分给两位好友，妈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是她的心意。

我突然明白了妈妈的心思。我选择支持：“妈，这些钱是你自己的，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我会跟哥哥和嫂子好好讲，让他们理解。钱是身外物，世上真的还有比钱更加重要的东西。”

从小到大，妈妈常说我“皮”，以前还说我是假小子，不像她的闺女。但是，那年我说出以上这番话后，妈妈笑了。她说我懂她。

如今，妈妈的心愿被我写进了遗嘱里。这个秘密我们暂时没有对外说，张阿姨和刘姐也暂时不知道。

哥哥和嫂子一度对这件事无法释怀，现在他们想通了。前几日哥哥给我打来电话，说妈妈的两位好友给她带去了很多快乐，她们值得拥有妈妈的这份心意。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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