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你的样子
□覃晓灵
我是一件防护服。今天，我就要被送去无害化高温销毁了。
我回望了一眼这家医院，在风雨来袭中，40多天的记忆忽然与我撞了个满怀。我想起我可敬又可爱的主人，想起了她能将冰雪融化的热血，我忘了跟她说再见，忘了让我们的亲朋好友们说不要怯懦好好保护我们的战士们，如果我忘了，请你们帮我一直记住她。
我初到武汉的时候，我被放置在酒店的库房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那个总是穿着橙色冲锋衣的女子就是我未来的主人，也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因为命运的安排变得和她一样——珍视人世间的生命，以至于愿意为之承负万千重量。
那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姑娘，姓名不详，和多数人一样剪去了一头长发。我能见她也不过几个场景：每天7点多就一定会出门，风雨无阻，冷了也不见她记得多穿衣服；天色渐黑的时候，晚餐已经冷透了，她才迟迟归来；半夜时分，她常常眉目焦急，匆匆出去，从医院接回自己的伙伴后，方又扬起满脸宽心释怀的笑意；每每遇到夜班，都排的是凌晨3时至天明。当她下夜班回来时，面色有掩盖不住的疲惫。
后来，听说物资不够了，队伍带来武汉的物资中，我是为数不多的175件防护服之一，他们把我带走了。我不想涉足满是病毒的焦土，可是我还是被带到了队伍前线的物资间里，在与病房一墙之隔的位置，可以更近距离看到来去匆匆的医生护士，还有一批批令人敬畏的警察和司法人员、志愿者、后勤人员，还有一个穿着橙色冲锋衣的姑娘。
那个穿着橙色冲锋衣的姑娘穿上我，说：决定选择的是内心的价值标尺，而擦亮这把标尺的是矢志不渝的初心。她压紧了防护口罩，戴上护目镜，穿着我进入了病区，实际的情况比我想的更复杂，病人多有基础疾病，合并新冠肺炎后，病情观察需要缜密和耐心，呼吸道疾病、心血管疾病、肾衰竭、白血病、精神类疾病，处处是忧患，各种迫在眉睫的紧急情况扑面而来。她来回走动和操作，没有停过，争分夺秒时，甚至大吼，吼声透着颤抖。我感受到我身躯包裹下的内层衣服被汗水浸湿，主人头部的护目镜应该已经模糊一片，能倒出水来，她的呼吸明显比之前快而浅了。我第一次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全能型防护服。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战场，分秒生死；也是我的战场，历经一次已是刻骨铭心。
这是漫长的一个班次，逾时了很长时间，但她没有离开。我不记得我们坚持了多久，我的主人才腾挪着透支的身子一步步慢慢走出病区。我的南方姑娘，仿佛被沥干了水分，脸上干涸而坚硬。在缓冲间里，她就着防护服靠在墙上，又因为体力不支，慢慢下滑，直至滑落坐到地上。我听到她喃喃说起小杰在家里找妈妈，她要快点回家，说起她的爸爸会做好吃的排骨。原来我的主人，不是超人，她只是一个平凡人。我感到莫名的难受，很多场景，快的、慢的、远的、近的，都在眼眶里模糊一片，流出我的眼眶来。
袋子被搬上了垃圾车，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如有来生，我愿再做一次勇敢无畏的防护服。
（作者单位：柳州市工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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