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替我找到“初恋”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无处宣泄的秘密，一定会有个角落，收留你那些脆弱的伤悲、孤独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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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人：老陈（化名）男61岁广西人
在线记录：今报记者佘玉冰
“或许是年纪大了，常常回忆起当年那些事儿。人生最美好的岁月，就是青春年少时……我曾经爱过的姑娘，40年了，她还好吗？”我2019年初做了肠癌手术，术后感觉自己的身子骨变差，想起此生还有许多事没做，还有许多遗憾留在心中，不禁感叹万分。
我有一个心愿：见见当年的那个她。儿女们知道后，发动一切力量帮我寻找，终于帮我达成了这个心愿。
回忆
手术后的一天夜晚，我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忽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我22岁，挺拔的身板，浓密的头发，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在满是芦苇的田野上奔跑，跑着跑着就看到一个扎着麻花辫、眉清目秀的姑娘，正冲着我笑得灿烂。
“慧枝！”我心情激动，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陪床的儿子待我情绪平复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我，慧枝是谁？
提起这个名字，我至今还有些羞赧。可那段埋藏在心中的往事，急不可待地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
我对儿子说：“慧枝是我的初恋对象，那年她才20岁，长得真漂亮……”
20岁的慧枝是镇里一所小学的老师，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歌声也特别好听。镇里好多未婚男人都把她当成心目中的女神。
她家教特别严，父母都是南下的知识分子，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出生的穷小子来说，简直“高不可攀”。
那一年我退伍回来，在镇上一家单位工作，跟慧枝的学校有点业务往来，因此结识了她。
我对她几乎是一见钟情，她笑起来的模样，可以融化人心。虽然文化水平有限，可我还是想给她写情书。
一封情书写了3个月。那3个月每天下班我都骑着单车，特意路过慧枝的学校，偶尔还真能碰上她。
她刚学会骑单车，有些小心翼翼，我便教她一些小窍门，到了上坡路段，我就帮推车。
一路上，她跟我聊学校的事，聊诗歌聊文学，还总是问我：“你觉得人的一生，该怎么度过，才算有意义？”
我憋红了脸，没敢说出心里话：能娶到你这样的姑娘，就是我人生最大的意义。
写好情书后，我又犹豫了一个月，始终没找到机会给她。她的身影已经反反复复出现在我梦里，若是少一天没见她，我心里就满是相思。
终于有一次，我又在路上遇到她，她的车头上挂在一个布袋子，里边装着要批改的学生作业。
我替她推车时，悄悄把情书塞进布袋里。
等待中的每分每秒都很漫长。第二天，我直接到校门口“守株待兔”。
她见了我，还是大大方方地笑。
我低声问：“我写的情书，你看了吗？”
“看啦，写得不错。不过我推荐你再看看几本诗集，那些文字真美啊，你看完肯定更有感悟……”她说。
我不傻，知道她是委婉地拒绝了我，顿时感到很失落。也是，我哪里配得上慧枝呢？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慧枝居然主动约我。
思念
慧枝给我寄了一封信，虽然我们离得那么近，可她还是选择了用写信的方式和我沟通。
她在信上说，秋天来了，田边的芦苇特别漂亮，星期天如果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我顿时心花怒放。
后来我才知道，慧枝其实对我也很有好感。她说我当过兵，她喜欢军人。又说我接人待物都很有礼貌，尊重长辈，也不会轻视弱者。
“更重要的是，你愿意花时间等我，愿意给我写你并不擅长的情诗……”她噗嗤一笑，“看信的时候，我就一直捂着嘴巴，怕笑得太大声，我爸妈听见了。”
我有些尴尬了：“你是嫌弃我没文采！”
“难为你啦。不过贵在真心。我喜欢！”
那一句“我喜欢”钻进了我的心里，仿佛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可我们的恋情遭到了她父母的极力反对。
他爸爸私下找到我说：“你和慧枝不合适。她马上要跟我们回上海去了，不可能留在这里。你呢？你能去上海吗？”
我当时就绝望了。上海对我来说，简直遥不可及，或许我努力一辈子，都去不了那个地方。
有一天晚上，慧枝跑到我宿舍门口，约我出去走一走。
她突然对我说：“我不想回上海，但也不能留在这儿……你，愿意带我一起走吗？”
她从小被父母管得太严格，一直都按照父母的要求来生活，从来没做过自己，她想畅快淋漓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我只怪自己太软弱无能，我愿意和慧枝远走高飞，可我们能去哪儿？
丢了这份工作，我又能干什么呢？慧枝跟着我，只会吃苦受罪。
见我久久没有回答，她哭了，然后抱住了我。
而我只怕周围有人路过，看到我们搂搂抱抱的样子不太好，赶紧轻轻推开她……
慧枝对我很失望。她最终跟着父母走了，我还是通过别人知道这件事的。
没能跟她好好道别，没能继续我们之间的恋情，我后悔莫及。
从那天起，我一直生活在思念中。我给她写了无数封信，一开始，我打听到她的地址，可她并没有给我回信。
后来我的信件都被一一退了回来，我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可我还是没能停下来，一想起慧枝，我就要写点东西。然后把它们收藏在木盒子里，那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时光转瞬即逝，28岁那年，在家人的催促下，我草草地结婚了。
对方是棉纺厂的女工，老实勤快。婚后我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我的人生已经定型，按理说我应该知足了，可我还是难忘慧枝。因为她给了我求而不得的美好爱情。
对妻子，我更多的是感激和尊重，爱情的成分很少。但我们相敬如宾，也走过了一段平静安稳的时光。
儿子10岁那年，妻子意外身亡。我的世界还没迎来曙光，又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我带着儿子，一个人又做爹又做妈，终于走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儿子15岁那年，我从县份调到城市，在柳州扎了根。儿子随后也考上了不错的高中。
周围有许多热心的人帮我介绍对象，可我都不太热衷。
如果不是慧枝，随便找个女人来结婚，生活都不算有滋味，只是混日子而已。
我已经感受过一次“无爱”的婚姻，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然而我万万没有到，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像慧枝的女人，还真让我碰到了！
心愿
我的第二任妻子叫阿娟，我们是无意中相识的。
她在菜市场摆摊卖衣服。我有一次路过，看中一条裤子，开口问价格的时候，她出现在我面前，我顿时有些恍惚。
她的眼睛很像慧枝，又大又明亮，笑起来也神似。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让我死了的心，又活过来。
后来我经常去她那里买东西。知道她也丧偶，下岗后带着10岁的女儿独自过日子。
我当时条件不错，工资高，有单位分的大房子，也有一些存款。
我总是想着：如果慧枝也过得不幸，她也会期盼有人能“拯救”自己吧？
出于对慧枝的幻想和弥补，我主动追求阿娟。
阿娟见我条件好，能照顾她们母女，很快就答应嫁给我。我们开始生活在一起。
也有过一段幸福的日子，她婚后不工作，专门在家照顾我和孩子们。每天回来，我都能吃上热菜热饭，非常暖心。
她对我儿子也好，儿子高三关键时期，都是她忙前忙后照顾儿子，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儿子能考上重点大学，她功不可没。
我也把她女儿当成亲生的，漂亮的衣服、各种兴趣班，只要别的孩子有的，她一样不少。
女儿喜欢画画，我每个月都会花钱给她去学习，请好的老师来教她。后来她也考上了不错的艺术院校。
可当孩子们长大离家后，我和阿娟的感情反而变淡了。我们经常吵架，阿娟迷上了打麻将，跟我的沟通越来越少。
10年前，我们离婚了。她的牌友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她就跟人家好上了。
据说男人在外地做工程，我们离婚后，她也去了外地，再没回来过。
但女儿还是认我这个父亲，她说：“不管我妈怎样，我和你的感情不会变，你一辈子都是我爸。”
逢年过节女儿都回来看我，甚至有好几年除夕，她都和我们一起过团圆年，我感到很欣慰。
我检查出肠癌后，在上海工作的女儿也特意请假回来，和儿子一起轮流在医院陪我。
儿子把我想见初恋对象的事告诉女儿：“你不是在上海吗？能不能打听到？”
女儿很积极，说她一定尽力帮找。
同时儿子也跑了好几次我的老家，向以前慧枝的同事朋友打听她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年初，他们终于替我找到了慧枝！
因为疫情原因，我没办法马上出现在慧枝面前，但我们还是通过视频见面了！
两人都老了，但她依稀还是当年模样，也仍然爱笑。
她说：“我知道你这些年的经历，知道你还记挂着我，你真傻……”
慧枝其实收到过我的信，可是因为觉得我太软弱，也不可能来上海找她，于是断了我念想。
她感谢我曾爱过她，也保存些那份美好的感觉，但她后来遇到了能陪她白头到老的对象。
慧枝的丈夫是个彬彬有礼的工程师，对她很好，两人生了一个女儿，已经成家立业。
她退休后和丈夫一起旅游，一起研究文学，晚年非常幸福。
知道慧枝过得好，我心中也没什么遗憾。我的愿望完成了。
如果能有来生，我一定更勇敢。
但今生，我唯有祝福她永远安好！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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