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怨恨非一夕能解
一段真实的过往，一个铭心的故事，让痛苦埋葬在时间的荒野，让快乐飘荡在记忆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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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身为成年人，我们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过去有多怨恨，时间总会冲淡一些。但有时候，时间很难拉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纵使血缘关系摆在那里，心与心却还是那么远。
讲述人：阿晨（化名）男
28岁企业职工现居深圳
文字整理：今报记者韦黎
被亲爸塞进车里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一个现实：我父母的感情非常不好，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离婚。当别的小朋友在期待着他们的生日将得到什么礼物的时候，我却在等待父母离婚的那一天。那天，终于到了。
父母商量离婚协议的时候，敷衍地征求了我的意见，问我愿意跟谁一起生活。妈妈脾气暴躁，爸爸好吃懒做。我迟迟拿不定主意。最后，妈妈把我推给了爸爸，说她以后还要再嫁，带着我不方便。
我虽然犹豫不决，但得知将要跟爸爸一起生活时，我还是陷入了绝望，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
离婚的事办妥后，妈妈开始收拾行李和买车票。她即将和朋友到外地打工。爸爸看着妈妈收拾行李，一边嗑瓜子，一边骂骂咧咧地抱怨。妈妈完全不把他的话听进耳朵，兀自沉浸在离婚的喜悦中。
那几天，我几乎每天都要饿肚子。我还不会煮饭。爸爸也不煮饭。妈妈忙着和邻居、朋友告别。他们都看不到我挨饿，看不到我的失落。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过离家出走。也许离开柳州，我会幸福。
妈妈第二天早上就要坐车离开柳州。头天晚上，爸爸辗转难眠。我也失眠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没亮，爸爸居然破天荒地起床了，我和妈妈都荣幸地吃到了他煮的早餐。吃早餐时，妈妈唠叨了一句：“都离婚了，你不用在我面前再表现。”爸爸不搭理她，默默地低头吃东西。
“我送你出去吧！”妈妈把行李箱往门外拉的时候，爸爸居然提出送她出去坐车。妈妈愣了许久，还是同意了。
把行李放到尾箱后，妈妈和我拥抱了很久，我看得出她对我有不舍。当妈妈离开我坐进出租车时，爸爸突然用力敲车门，示意妈妈打开车窗。
车窗打开后，爸爸突然抱起我，把我的上半身往车窗里塞。妈妈和司机都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最受惊吓的是我。我紧紧地篡着拳头，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依然拼命地把我往车里塞。很快，我被塞进了车里。
我一进车，爸爸用力地拍司机的窗户，让他赶紧走。司机根本不知道状况，他打开车门，让妈妈带着我一起下车，这单活他不接了。妈妈摆了摆手，让司机先回驾驶室，等她处理完再走。
妈妈迫切地想下车，爸爸却堵着车门，就是不让她带着我下车。我夹在他们中间，无辜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我趴在妈妈的肩头。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她思考了很久。时间过得好慢，我依然在哭。
突然，妈妈把我抱在怀里，坚定地对司机说：“师傅，开车吧，去车站。”这是妈妈的决定，也是我的未来。
就这样，我跟着妈妈上了开往外地的火车。上车后我才发现自己一件衣服也没带。妈妈笑着说：“等下火车，妈妈给你买全新的，那些留在你爸那里的东西全都不要了。”
幸福来得太快，我激动得哭了。见我又哭，妈妈把我搂到怀里安慰：“你爸不要你，妈妈要你，照顾你。”说这番话的妈妈，和以前的她好似两个人。我讨厌以前的妈妈，分外喜欢眼前的她。
十几年后的通话
妈妈以前很爱生气。和爸爸离婚后，她的心情非常好，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我们的感情也好了很多。
和妈妈初到外地，我经常做噩梦，梦到爸爸把我塞到各种车子的车窗里，火车车窗、大巴车窗、陌生人的汽车车窗……因为我经常做噩梦，妈妈担忧不已。
碰巧，我们家附近有一所小学，学校里有一位姓王的老师特别和善。妈妈把我的问题告诉了这位王老师。王老师亲切地牵着我的手，给我安慰和鼓励。后来，我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少，生活也渐渐恢复平静。
但是在我的心底，对爸爸的恐惧和怨恨挥之不去。我暗下决心长大后好好地孝顺妈妈，不再认爸爸。我的这个决心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爸爸不在我的身边，对他的怨恨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
我无法进入王老师所在的学校读小学，但是在年幼的我看来，她就是我的恩师，更是给妈妈很多帮助和指导的恩人。我们母子非常感恩能够遇到这样的好人，她的出现让我们少走了很多弯路。
日子一晃而过。
十几年后，我长大成人，开始工作挣钱。
我的第一份工作还不错，收入挺高的。在我工作的地方有一个柳州老乡，他的父母居然认识我爸爸。被这个叫阿生的老乡提醒，我才忆起自己有个爸爸。我和自己的生父已十几年没联系了，他对我没有一句关心，更没有给过我任何生活费。这个爸爸的存在，好像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相识之后，阿生挺同情我的家庭遭遇。孰料，阿生居然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了他父母，他父母又把号码给了我爸爸。几天后，我接到爸爸的来电。他张口的第一句话是：“好小子，终于开始挣钱养你爸了。”
短短十几个字的话，瞬间恶心到了我。爸爸十几年来对我不闻不问，怎么还有脸在我成年后问我要钱？
电话这头的我沉默不语。爸爸却滔滔不绝。他说自己的钓鱼竿已经很旧了，想买一根新的，可惜没钱；还说他的电动车电池老化，他不想只换电池，想干脆卖掉旧车换一辆新车……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想让我这个儿子用钱孝敬他。
这些年，因为有王老师的开导，我对爸爸的怨恨已平和了很多。爸爸厚脸皮跟我提钱，我有些生气，但还不到动怒的程度。我找了个借口，挂断了电话。电话刚挂，爸爸又打过来了，他一再提醒我：“我是你爸，要是你敢把我拉进黑名单，等你回柳州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顶撞了他：“那我就永远不回柳州！”谁知，他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不回来看我，我就去找你，把你妈和她的男人搅得鸡犬不宁。”这就是我的生父，一个自己过得不好却嫉妒别人过得好的男人，我对这个男人失望极了。虽然我没有拉黑爸爸的手机号，但我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父子相见关系僵
27岁那年，我恋爱了。
我的女友叫芳芳，也是柳州人。按照习俗，领结婚证之前，我要到芳芳家里见她的父母和亲友，这将意味着我要回柳州。
在我回柳州的前一天，老乡阿生满怀歉意地说：“阿晨，我不小心说漏嘴，你爸知道你要回柳州的事了。”我当时心情还挺平静，因为爸爸知道我要回柳州，如果我不告诉他我的行踪，不接他的电话，他也拿我没办法。
当火车驶进柳州火车站的时候，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十几年了，这虽然不是我第一次回柳州，但这次回来的意义很不一样。出火车站时，我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牵着芳芳，感觉无比幸福和美好。
谁知，我们刚上出租车，爸爸的电话打来了。我没有接。爸爸连续拨打了几次，我还是没有接。最后，我干脆关机了。
那天晚上，我和岳父岳母见了面，他们对我非常满意。芳芳的亲戚们也直夸芳芳眼光好挑了我这么好的老公。第一次有人把我叫做芳芳的“老公”，我听后乐呵呵的。于是，我高兴地喝了不少酒。
第二天酒醒后打开手机，我看到爸爸发来的几条短信。他说自己生病住院了，命令我尽快过去帮他交医药费。我原本不想理睬他。可是芳芳不想置长辈于不顾。我不情愿地跟着芳芳去了医院。
准备到达医院时，我打电话给爸爸想询问他住在哪个病房。爸爸哈哈笑了，说他根本没住院，正在打麻将。我一听来了气。芳芳觉得，既然我们准备结婚了，她应该去见见我的爸爸，这是礼数。
无奈之下，我跟爸爸约了一家餐厅，还说要带女朋友跟他见面。
我猜，既然是要见我的女朋友，爸爸至少应该拾掇一下。谁知，他敞开衬衫，穿着一双很脏的拖鞋来了。见到芳芳，他招呼都不打，只说他来点菜，要挑最贵的点。
我不在乎爸爸点的菜贵，却非常介意他的态度。芳芳很识大体，她主动找话题跟爸爸说话。可是话没说两句，爸爸的手机响了。他大声地跟人谈论买六合彩的事。挂完第一个电话，第二个又打来。那顿饭，爸爸几乎是一边吃饭一边在打电话，而且聊的都是赌博的事。我和芳芳非常失望。
通过爸爸的话，我知道他因为赌博欠了一些钱，但他依然要继续赌，因为他想赢回本钱。看得出，爸爸的生活过得并不好，他的经济很拮据，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人前还爱摆谱，还在炫耀自己。
我屡次提醒自己：这就是个过场，走完过场，我和他再无干系。但是爸爸并不这么想。吃完饭准备分开时，他问芳芳要了她的手机号码，还当场加了芳芳的微信。之后两天，爸爸再也没有联系我们。我们在柳州平静地玩了两天。离开柳州时，我挺依恋。但是一想到爸爸，我还是有些反感。
在离开柳州的火车上，我和芳芳靠在一起，畅聊未来。就在这时，爸爸给芳芳发来一条微信消息，说他被人追债，急需5000元，让芳芳马上转给他。看完这条消息，芳芳叹了口气：“你爸真的不好惹。”
我和芳芳决定给他这5000元，但之后他若再开口，我们再也不给了。也许你会觉得我们狠心，但是面对一个赌徒，给他钱就是害他，我和芳芳深谙这个道理。
目前，我和爸爸的关系依然有些僵。我不会做一个不孝顺、不尽赡养义务的儿子，但我必须守住自己的原则，不做一个纵容爸爸犯错的儿子。我认为，只要我足够坚定，爸爸才可能有好的晚年。（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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