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山:原始秘境与历史迷雾 胶东纪胜
张国安撰文/供图
《小石城山记》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当年被贬柳州时写下的“永州八记”中的最后一记。柳宗元用他的生花妙笔,使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名扬天下。你可知道,在龙口和招远两地的交界处,也有一座石城山吗?几百年以来,在石城山下,一直流传着明朝内阁首辅范复粹(人称范阁老)在此避难、凭借天险用吊羊击鼓之计战胜清兵的故事。故事传奇而惊心动魄,为石城山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石城山究竟是怎样的一座山?范复粹真的在此避过难吗?今天,就让我们一探究竟吧。
山巅观石城
胶东第五座高山罗山山脉,横跨龙口和招远两市,南北绵延百里。石城山主峰,位于罗山主峰西北约两公里处,东面与罗山另一大支脉黑山山脉隔泳汶河谷相望,是罗山山脉迤西北一大支脉。罗山山脉海拔700米以上的山峰有7座,石城山脉主峰仅比海拔757米的罗山主峰矮4米,屈居第二。
石城山山势险要,攻守兼备,是古代重要的避乱和隐居之地。康熙版《黄县志》载:“石城山,一名芝阴山。南(指黄城)四十里峰峦岩秀岞崿,高矗云表,惟西北一经可通涉。山半三里许有石垒,相传为拦马墙。复二三里至山口为南天门,径仅一线。其上平阔幽雅,古松清溪,别有洞天。北崖盘石为臼者六,昔人避乱遗迹也。淳于郎、淳于难会保黄人据守,后紫霞范公隐此筑松风亭,遗址犹存。”
关于石城山名字的由来,民国版《黄县志》载:“石城山得名之说有二:一云以山势环抱如城而名,一云以山巅之石垒而名”。石城里,是山巅这座天然石城的俗称,面积约3平方公里。石城山主峰在石城西南角。主峰向北、向东两大支脉延伸一两千米,又分叉向东和向北形成环抱之势。石城里四周,大部分地方绝壁高耸、天然巨石垒叠。最典型的,是在石城北部有一段长约一百多米的天然垒石,似一条石龙,蜿蜒穿行于苍松之间。石城的四角为凸出的四个山头,仿佛四个角楼。在石城的四面山脊接近中间的地方,又有四个隘口仿佛四座城门,尤其是被称作南天门的东城门,宽仅丈余,南北两侧岩石夹峙,成为从常胜庄山谷进入石城里的唯一通道。
在石城里的西部和南部,还分布着数百米长的人工石墙,相传是清末乡民遭捻乱时在此避难砌筑,也有说是范阁老当年抵御清兵时所砌。笔者倾向于前一种说法。
松风亭今何在
范复粹(1580年-1658年),山东黄县(今龙口)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崇祯十三年六月至十四年五月(1640-1641)任大明内阁首辅。他为官期间,敢直言政事,忠于职守,体恤民情,经常上书要求惩治贪官污吏,政声较好。这位先后仕于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的大明重臣告老还乡后,并未回老家黄县城居住,而是选择了在道教圣地卢山、石城山隐居,洗心明志。顺治二年,一道诏令自京城而来,宣他上朝,范阁老拒不出山。相传,这一藐视清廷之举,引起了朝廷的极大不满。顺治帝派兵前来捉拿他。为避其锋芒,范阁老躲进了石城里。
再说受命而来的清兵来到石城山下,但见山高路遥,易守难攻。兵士闯入草莽丛生的深涧中,找不到进城的入口,叫苦不迭。石城里草木茂盛,土肥水清。相传范复粹在这里隐居还放了一群羊,着实也过了一把牧羊瘾。正当双方僵持之时,范阁老使出吊羊击鼓(也称悬羊击鼓,春秋时期公子小白曾用此战术大败鲁国)战术,将一只只山羊捆好倒挂起来,让其两只前蹄接近鼓面,羊被吊得难受,两只前蹄奋力敲击鼓面,山谷内就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来将不知是计,以为神困难克,又恐难于复命,为朝廷所治罪,最后竟自刎于石城山下。后人将埋葬清将的村落取名“将军茔”。1947年,在保田大参军运动中,该村表现积极,适龄青壮年全部参了军,经县委批准,村庄更名为常胜庄村。如今,村里一些上岁数的老人仍能指认将军茔的位置所在。不过据说当年整地扒坟时,里面并未发现什么遗骸。
笔者认为,要探讨范阁老在石城里隐居的历史真相,必须弄清三个问题:一是有关史料对其隐居石城是否有确切记载;二是能否找到其当年隐居的遗址,即松风亭遗迹;三是必须了解当年清朝邀请他回朝做官时双方的一些摩擦情况。
民国版《黄县志》载:“主峰及疥疤石、望母石二顶间,旧所谓松风亭及拦马墙在焉”。疥疤石峰是石城山主峰迤东第二峰,第五峰为望母石顶。康熙版《黄县志》载:“是年五月(1641)隐居卢山,建洗心洞,又石城山巅构松风亭。甲申避闯难于东海云台清峰山。顺治二年世祖有诏优之,不起。居林下十四年卒,寿八十。”总之,几种版本的老《黄县志》都有范阁老隐居石城里并构筑松风亭的记载。乾隆版《黄县志》收录的乾隆年间黄县知县袁中立《游石城山》一文中,对松风亭遗址更有“颓垣断壁,雨础风蹬”的描写。
如今,在疥疤石东侧的松风亭遗址处,可见到一座前后二进的小石庙遗址,类似于山神庙,但比一般山神庙规模更大,结构更复杂,雕凿也精美。庙虽已坍塌,构件却基本完好。显然,这样的小石庙是无法住人的。它是后人为纪念范阁老在原址上筑建而成,当地人习惯上称之为“范阁老小庙”,但不知建于何年。笔者认为,建筑小庙时,原隐居遗址难免遭受破坏,即使剩点残垣断壁,也早被几百年形成的厚厚的腐殖土层掩埋。松风亭遗址正南数米正好是石城里南门。其虽处于山口之下,但站在此处仍能感受到松涛阵阵。这或许是“松风亭”名字的由来。范阁老当年隐居石城,造屋所需材料一般均可就地取材,因这里石、木、水、土均不缺乏。经测量,遗址上的小石庙顶盖长达1.8米、宽1.2米,高0.4米。粗略估算一下,大约重二三千斤。如此分量的石构件,即使在附近取石加工搬运,也是相当不易的。
原始秘境常胜山谷
为破解谜团,今年五六月间,笔者又连续两次考察了石城山。第一次走常胜西山谷线路,欲进石城里考察未果;第二次走南天门线路考察成功。笔者初走的西山谷线路,也是当年袁中立所走的线路。袁中立是黄县历史上颇受好评的一名知县,也是一位热爱山水的文人雅士。他主修的《黄县志》给后人留下了珍贵的历史资料。任职期间,石城美景曾令这位知县魂牵梦绕。上任第三年时,他终于在繁忙公务之余,与人结伴来登石城山,却因体力不支半途而废,无奈只能请别人将看到的石城里美景讲给自己听,并写下了那篇脍炙人口的《游石城山记》。
走西山谷的另一任务,是寻找明朝邑人王钻(黄县琅琊王氏家族第八世,曾任直隶永平府滦州同知)在此隐居的遗址,以及其子王时中所做《家山十景》诗所对应的一些景观。民国版《黄县志》记载:“王钻晚年致仕,移居于石城山将军洋(古地名,和将军茔、常胜庄村属同一地方)谷内仙台庵之侧,时中兄弟曾读书于此,制家山十景图今尚存”。王时中(1466-1541)是王钻之子,明弘治三年(1490)进士。他为官清正,是一名忠直贤臣。当年的黄县城大家族之间往往都有姻缘关系,范、王两家也不例外。范复粹是黄县琅琊王氏家族第十一代的闺女女婿。本次考察,笔者有幸邀请了王氏家族第二十五世王言峰先生一同考察。王先生经营着一家水处理设备公司,对地方文史研究颇深。
西出常胜庄村,进入西山谷不远便是仙台庵遗址。原庙所在高台南沿砌石及台下南侧戏台遗址仍有迹可寻。当年袁中立一行正是在仙台庵休整后,由此向西进山的。由于时间仓促,我们尽管在山谷中发现了几处先人隐居的遗迹,但难以对号入座。
穿越西山谷快到头时,我们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向西爬上雷达站遗址,向南沿山脊翻越数座山头,进入石城;二是从山谷底部密林中继续转向西南方向,抵达石城下,再登山进入石城。前者走山脊相对比较容易些。但最终考虑到所带饮水已尽、体力消耗较大,我们不得不放弃了进入石城里考察的计划,选择从雷达站遗址向西,经于家口小庙下山。
虽然这次走常胜西山谷进入石城里之行不成功,但收获仍很大。约3公里长的穿越,披荆斩棘,耗用了整整四个半小时。常胜山谷由南山谷和西山谷两大山谷组成。通过此行,我感受到西山谷与南山谷在形态方面的差别。南山谷的特点是狭窄,内部地势复杂,沟壑纵横;而西山谷可以长驱直入,山谷较宽,且谷底海拔上升幅度不大,因而愈往里走,山谷愈深。抬头向南仰望石城里,北侧山崖高达数百米,令人望而生畏。除此之外,西山谷内的植物种类也非常丰富。听常胜庄向导陈曰全先生讲,常胜山谷内的森林植被都是天然生长。山险林密是常胜山谷的一大特点,真不愧是胶东地区少有的原始生态秘境。想当年,交通条件极不发达,袁中立一行是骑马来此的。不用说登山,光是出黄县城南门,经崔家口子进入下丁家山谷,以至到常胜庄这段路之难走,也是我们今天难以想象的。
范阁老留下的迷案
明朝灭亡时,范复粹虽没有为大明死节,也不像顾炎武、黄梨洲一样举旗反清,但也绝不仕清,最终保持了晚节。这位明朝内阁首辅青年时代苦读寒窗,步入仕途后却屡遭坎坷。特别是在晚年,数次因病或遭弹劾请辞,及至明朝灭亡后,率子携孙从海上逃难的经历,更是令人唏嘘不已。“是年(1641)五月致仕。国变后,卒于家。”这是《明史》对于范复粹告老还乡后的岁月所作的简短描述。笔者通过查阅《范氏家谱》中的《范复粹自叙志铭》(此文为范复粹临终前自述的墓志铭)得知:崇祯十四年(1641)四月,范复粹请告养病。病痊召用,他表达了功成身退之意,入卢山延真宫。而“三载得以体健步轻,须发泛黑,飘飘然”,这表明他曾度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这让人欣慰。1644年“甲申之变”时,他率子携孙逃往南方。来年即顺治二年,大清江山平稳后,范遵旨回到故里。他在自叙中写道:“际大清歼闯定鼎,尊旨归里,防院陈公讳锦具题,奉圣旨:‘范复粹年迈有疾,若赴京录用,恐跋涉致劳,着在籍调理,该部知道,钦此。’设香案望阙叩头谢恩,好遣子奏谢。”这表明他逃往南方,主要是为防“甲申之变”之不测,与清兵无关。从这段圣旨内容来看,清廷的口气还是比较缓和的。皇帝考虑到他岁数大了,批准了他“在籍调理”。
目前,学术界许多人认为范复粹隐居石城里只是一种传说,但笔者以为此说应该是成立的。因为石城山本身是绝佳的避难隐居之地,在他之前,有不少先贤包括他夫人祖上王钻及王时中父子都曾在此隐居过。这里离他长期隐居的卢山不远,但更远离尘嚣。至于范阁老为什么在自述墓志铭中没提石城里,笔者认为有两种原因,一是他大部分隐居时间在卢山;另一方面,在接到上述圣旨前,当朝廷要求他返朝时,他坚定地予以拒绝。为避免双方冲突激烈,他有可能逃难归来后躲入了原先隐居过的石城里。正如有关史料所说的,“清顺治二年,有诏优之,他以明朝遗臣自居,誓不与清廷合作。”最后皇帝念其岁数已大,就又下了一道圣旨,批准他继续隐于山林的请求。
关于清兵如何来抓他以及他使用的吊羊击鼓战术,笔者以为,这多半是后人根据史实附会而成。因为年迈的他经过几番折腾后,此时早已精疲力竭了,在财力上也很难有这个能力来支撑了。他临终写墓志铭时仍为顺治当朝,为不惹麻烦,他有没有可能刻意回避这段与朝廷对峙、在石城里避难的经历呢?笔者认为,是完全有这种可能的。
范复粹是龙口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宰相”,曾经为家乡百姓办过不少好事。他生不逢时,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范复粹是范仲淹的后裔。先祖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千百年来激励着无数仁人志士为祖国、为人民奋斗不息,已成为中华民族宝贵的人文精神和思想财富。范复粹继承并发扬了先祖这种忧乐思想,被世人铭记传颂。今年3月7日,范复粹诞辰439周年公祭典礼在龙口举办。传承和弘扬范氏先祖的忧患意识与担当精神,在当今社会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相信随着对范氏文化以及地方文化研究的不断深入,笼罩在石城山上的种种历史迷雾终将被彻底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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