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桃金娘
□青丝
以往每到时节，学校门口的小摊就会有捻子卖。紫红色的浆果，大小若葡萄，每颗上面都覆有一层细白的绒毛，看起来颇为馋人。因属于野果，格调不高，售价亦是甚廉，小贩取一个杯子为量器，花一两分钱就可买到一杯。小孩子贪其味美，经常会吃得嘴角满溢浆液，舌头都被染成了紫色。
捻子就是桃金娘，柳州周边乡间的山坡野地，几乎随处可见。夏日开淡红小花，花托不久长成了果实，椭圆如葡萄，掀开顶部的叶蒂，即可将绵软甜美的浆肉吮食口中，内有数粒小籽核，汁液如血。唐代曾任广州司马的刘恂在《岭表录异》记叙：“倒捻子，窠丛不大，叶如苦李，花似蜀葵，小而深紫。南中妇女得以染色。有子，如软柿，头上有四叶，如柿蒂。食者必捻其蒂，故谓之‘倒捻子\’。或呼为‘都捻子\’，盖语讹也。”说明了“捻子”一名的来由，过去人们吃这种野果，都是倒过来，捻去蒂部的软叶，故谓“倒捻子”。简称“捻子”。又因口音的讹异，被念作“都念子”。民间传有补血之效，除了用于食疗，古代妇女亦用其汁液点缀靓妆，可代胭脂用。
清人屈大均的《广东新语》里还有一种不同的说法：“以其为用甚众，食治皆需，故又名‘都捻\’。”意为桃金娘的作用很大，可入食可入药，故名“都捻”，取“都用得上”之意。早在隋唐时期，北方就引种过捻子。隋代杜宝的《大业拾遗录》载，隋炀帝时，岭南郡守送了一百株桃金娘入长安，被种在西苑十六院内，时人采其果实以蜜渍之，做成蜜饯食用，味道甘美宜人。至于后来为何捻子只见于岭南，北方再难见踪影，想来还是这种植物不习水土，北地难生之故。
北宋时，苏轼晚年左迁海南，途经广西，恰逢季节，得以目睹了捻子的整个成熟过程。“吾谪居海南，以五月出陆至藤州，自藤至儋，野花夹道，如芍药而小，红鲜可爱，朴薮丛生，土人云倒捻子花也。至儋则已结子如马乳，烂紫可食，殊甘美，中有细核，并嚼之，瑟瑟有声。”苏轼从藤州到海南，沿途都能看到捻子开出的烂漫花朵，景色殊为可观。抵达儋州后，形如马奶头的果实刚好能吃，随手取啖，甜软味美。得此隽味一洗旅途尘劳，苏轼也是赞不绝口。
昔日每至果熟，乡民若是得闲，就会背箩筐上山采收，抑或挖掘植根，售予药店入药。岭南有古民谣曰：“携手南山阳，采花香满筐；妾爱留求子，郎爱桃金娘。”采捻子是一项带有浓郁乡土气息的活动，旧时男女，会借上山采摘传情寄意。而由歌中传达出的那种情意缠绵、温柔欢悦的景致，恰似一幅背景鲜丽、别具新格的岭南古风情画，令人悠然神往。
捻子的籽粒有收敛作用，小孩子若是贪嘴，饱啖而无所节制，到第二天就要遭一番罪，会有排泄上的困难。古代的医家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将之作为治痢止泻的良药。《广东新语》云：“以其得乙木之液，凝而为血，而可补人之血。”意为捻子吸取了其他植物的精华，故其汁液如血，亦有补血的作用。这种“以形补形”的旧有食疗观念，至今犹存。人们如遇外伤失血，便会用捻子炖猪肚，作为补血食品调补身体。另外用捻子泡酒而饮，亦是治疗风湿痛、腰痛的常见食疗法。
泡捻子酒，要经过一系列的繁琐工序，须置于蒸笼内蒸熟，暴晒至干，如是者三，方能除掉其野生浆果的涩味，酒味才会绵软醇和。若是购买的捻子成熟度不足，苦涩味重，最多要经过七蒸七晒，方始能用。接下来把捻子泡到纯米酒里，密闭瓶口，及至完全浸泡出味，即可启封取饮。捻子酒未经滤滓，酒色嫣红可喜，仿若经年陈绍，其味甘性醇，清香扑鼻，饭前浅饮一杯，开胃功效不亚于欧美的柑香酒。只可惜捻子囿于岭南一隅，泡酒的方式又过于繁琐，加上泡酒的人多为自饮，很少用于宴客，知味者虽颇多赞誉，在外却声名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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