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村”遗事
(作者供图)
一 引子
从323线国道龙江段沿水泥村道向南,行约2公里处,便有一座巍峨的拱门耸立在路中央,鲜艳的旗帜在横梁上飘扬,“美丽月山”四个烫金大字格外耀眼。过了拱门,沿着一排太阳能路灯向前,拐一个弯,一座漂亮的小山村赫然在眼前:只见幢幢漂亮的楼房坐落在一座半月亮形的小山坡上,山坡上古樟横斜,青松叠翠。走进村里,但见村道宽敞、干净整洁,车辆及各种农耕机械随意停放。蓊郁的柑橘林环拱村周围,绵延至村后的大山。如今村民靠种果致富,“柴火村”已变成“柑橘村”,全村种下柑橘1000多亩,收入超千万元。每当入夜,村里的太阳能路灯依次亮起来,把整个山村照得通亮。村中的广场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村民晚餐后在这里唱歌跳舞打球,尽情地享受劳动之余的快乐。
而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月山屯却是柴火满地,柴烟滚滚,是出了名的“柴火村”。
二 辛酸的挑柴路
“柴火村”烧柴,更离不开卖柴。沿村子西边有一条窄窄的田埂小路,一直通到石榴河下游一个叫米碾滩的地方,石榴河在这里一分为三,形成了三道湍急的浅水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前甚至更久,每天的半夜时分,都有一群衣衫褴褛的身影,他们手持火把,肩负一二百斤的柴火走在田埂上,然后摇摇晃晃地趟过河滩,穿过浪州、朱朝,翻过双塘坳,走过镰刀湾,从一个叫“了哥棚”的地方踏上大马路(323国道),然后再走10多公里到鹿寨县城的“柴火行”(如今的十字街一带)出售。一来一回40多公里,其中不知磨烂了多少个肩膀,磨穿了多少双脚掌,真是有多少个脚印,就有多少血泪啊。
有一首童谣是这么唱的:
有女莫嫁月山村,月山挑柴几代人。
寅时为夫装柴担,亥时盼夫倚柴门。
春天过滩河水急,柴火如山压在身。
冬天河水冷入骨,衣薄身倦两眼昏。
山上柴火挑不尽,骨比柴轻命几分?
“挑柴火卖很辛苦哇!”93岁仍然健在的黄阿婆说,“春天河水暴涨,眼看没米下锅,河滩一时又过不了,就要从北边出到大马路,这样就要绕一个大弯,多走几公里路。冬天寒风呼呼,河水冰冷刺骨,挑柴人摇摇晃晃踩着光滑的卵石,稍有不慎会跌下河,被河水淹死也是常有的事!”黄阿婆无限感慨,抚今追昔,她就是那段历史的见证者。
时至今日,这条挑柴路依然还在,但已找寻不出旧时的痕迹。沿途的村庄已把道路拓宽并铺上了水泥。路面走过的不再是一双赤足,而是一辆辆拖拉机、摩托车、小汽车,更是幸福的笑脸,还有生活的安定和富足。
三 大闸门
村中有一座历经数百年依旧完好的大闸门,大闸门占地60多平方米,用泥土掺石灰夯实而成,高约10米,飞阁雕花,闸门内有楼阁,四周设有炮眼,据说是老一辈人用卖柴的钱捐资修建的,本来是用来御匪御盗的。而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闸门处一度成为全村人的柴火交易场所,成了那代人承载生活希望的地方。
因为大闸门位于村中央,门前平坦开阔,自然成为村民茶余饭后消遣之处。记得那时闸门内的墙通常被通知呀启事呀什么的贴得满满的,但村民最关心的莫过于白纸黑字的收柴启事以及收柴的价钱。
算起来这是1968年之后的事了,因为石榴河的上游修建了一座拦河大坝——黄家滩水利。大坝拦起的河水通过水轮机源源不断灌溉村里的土地,村里的稻田由一百多亩猛增至四百五十亩,并由“望天田”变为旱涝保收的高产田,人均口粮也突破六百斤大关。
按理说月山屯该脱掉“柴火村”的帽子了吧!非也。由于生存环境逐步改善,月山村的人口已增至四百人,一个家庭七八口人是较常见的。所以,单是靠生产队里一年一度的“分红”来解决家庭开销是远远不够的,壮劳力在队里劳作日计10分,值5角8角不等,所以,村里半数以上的农户都是“超支户”。
于是,上山砍柴卖又成了村民的首选。
不同的是,卖柴已经不用挑到20多公里外的县城了,乡供销社就常在村里的大闸门处收柴火,每百斤生柴5至8角不等。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特冷,没有袜子棉衣毛裤的我,只能穿着单衣单裤、趿着母亲缝制的布鞋上学。父亲曾答应帮我买一件棉衣,这着实让我高兴了一阵。眼看年关已近,有一天放晚学回来经过大闸门,见父亲和几个人在闸门内搞队里的预算,我就壮着胆子催问父亲。因天气冷,父亲他们在闸门内燃起一堆柴火,虽是乌烟瘴气,却暖和很多。但父亲却一脸凝重,没好气地对我说:“去去!回家煮饭去!”我一下子受了委屈,赌气地站在原地不动。
这还了得?火冒三丈的父亲从门外的柴垛里抽出一条树枝劈头盖脑地向我抽来,就算我穿了几件衣服,身上也被抽得火辣辣的疼。周围的人立马拉住父亲。原来结算时,我家没有一分钱,还倒欠了几十块,成了“超支户”。也难怪,家庭负担重,父亲压力大,我脚下还有几个一个比一个小的弟弟妹妹呢。
第二天,天也是很冷,我起来不见父亲影子,母亲说你父亲天未亮就起来上山砍柴回来了,正在过秤哩。我连忙跑到大闸门处,见父亲正把柴称着,足足二百斤。父亲收了一元陆角钱,笑着说这下买衣服的钱快有了。
每年的开春,大闸门就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因为村民把家庭的琐碎开支都指望在一担柴上。孩子入学,买肥买种,置办农具……所以,每当队里收工时,大家都会在田头地角、路头路尾割些柴草,挖些树蔸,挑的挑,扛的扛,浩浩荡荡地回家。那时,哪家的房前屋后没有堆成山的柴堆?而村民往往从柴堆的大小,就可判断这家人的勤劳程度。
这里还有个笑话,说有一媒婆带一姑娘与本村一男青年相亲后,姑娘对男青年没有什么好感,但禁不住媒婆的软磨硬泡,答应到男方家里看看。那天恰好供销社又在大闸门处购柴火,男青年便把小山似的柴火卖了,姑娘见了,竟然推起单车急匆匆地走了。就在大家以为这下没戏唱的时候,那姑娘却火急火燎地带着衣物来了。原来这姑娘寻思男方家这么多的柴火,必定是勤劳人家,这种家庭是点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所以就这样把自己嫁了。虽然这个笑话可能有点水分,但柴火在当时与人们的生活是密不可分的,这却是事实。
四 那些山岭的名字
“契龙坳”“蛇岭”“湖港巷”……这是一座座大山的名字,它们耸立在天地之间,长年生长着形态各异的树木,长期以来,这些不需要任何加工的精灵,直接被刀斧砍成一截截,然后送到各家各户的厨中,成了一束束温暖生命的火苗,哺育生长在这里的人们。
时间晃眼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时农村已实行包干到户了,村民有了更多的自主权。那时流行这样的谚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想富,多砍树。”大多村民的环保意识薄弱,加之脱贫心切,故而盲目砍伐山林。莽莽的大山里刀斧声此起彼伏,浓烟四起。通往山外的羊肠道上呼啸而过的,有拉枕木的车,有拉木炭的车,有拉柴的车,有拉草的车。
山中水桶粗的樟木倒下了,结着籽的油茶树被砍掉了,那遍山红彤彤的枫树不见了……一个冬季,满目青葱苍翠的森林不复存在,只留下一片枯枝败草。
八十年代末,烤烟种植如火如荼,因其短、平、快,吹糠见米,因而大受农人青睐。但烤烟要消耗一定的木材资源,山上树木没有了,那些野树杂木也被连根拔起。
直到了九十年代初,柴火之村已无木可伐,无柴可砍。“柴火村”已名存实亡了。
1992年,回乡青年林添贵、林汉球率先承包了“蛇岭”一带的荒山,紧随之后的是孔氏兄弟,他们垦荒造林,种树种果,让蓊郁的绿色顽强地在这片土地上蔓延。
时间到了21世纪,许多在外打拼的人回家创业了。一批有志的村民也把目光放在荒山上,他们说,以前这些大山盛产柴火,养育了一代代人,如今我们要让这些大山产出更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他们在各自承包的山上种树种果。随着最后一块因山势呈45度陡坡的“契龙坳”被一个叫林业和的村民承包,月山村的千亩荒山全部披上了绿装。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如今这些有名字的山经济效益逐年增加,它们被村民冠以新的名字:开发区。随后,山上农庄、果业合作社也应运而生,葡萄园、柑橘园、杨梅园的指示牌醒目地立在了路旁。每到瓜果飘香的时节,很多外地人都慕名而来,只为一睹“柴火村”的风采。
五 后记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山屯已慢慢褪去了柴火的影子,新一代的农民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使小山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全村用上了自来水,还有人烧水用的是太阳能,煮饭煮菜用上了电器或天然气,厨房干净而卫生。
2013年秋,月山屯作为新农村的试点,那座见证了柴火村辛酸史的大闸门,俨然已成为阻碍交通的“瓶颈”。随着推土机的轰鸣,这座庞然大物轰然倒塌。从此,大闸门和月山屯卖柴火的历史只能存在回忆里了。但卖柴人的精神正被如今的月山人传承。昔日的柴火村,正以全新的面孔迎接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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