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的怀想

柳州晚报 2019-09-07 12:56 大字

陆远怀书法作品陆远怀陆远怀书法作品

□罗云贵

听到远怀兄仙逝的噩耗,我正身在长沙岳麓山下的湖南大学听课。尽管早有预感,仍觉巨雷摧心,扎实一个痛字,好久缓不过气来。秋风掠过莽莽青山,斑竹一枝千滴泪。与远怀兄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心中汇成翻滚的激流,于是提笔写下一联:“才情四溢紫毫末,义气一流尺岭仙”,表达我对他人品艺品的敬重。

“尺岭散人”常见于远怀书法、诗词作品的落款,是他给自己起的号。我问过他缘由,他只说尺岭是家乡一座不大的山,那儿有他许多孩童时代的记忆。彼时远怀已是一方名家,贵为广西书协副主席,回望家乡的山山水水,早已站在一览众山小的高处,但小小尺岭在他心中始终占有不凡的地位,让他始终虔诚地以“尺岭人”为荣光,足见远怀是一位深怀故土情结、重情重义的艺术家。

打开远怀兄的朋友圈,最后一次更新是在去年的8月31日,他转发了一条关于在南京发展的鹿寨籍画家黄少林伉俪的推送,并附自作诗一首,殷殷致意,情深义重。次日也就是9月1日上午,“我们书吧”举办覃国钧先生新书分享会,我和远怀都应邀出席。那天远怀神采颇佳,侃侃而谈,佳句频频。谁也不曾料想,病魔的恶爪已经悄然逼近,这竟是他人生中能够言语表达的最后一天!当天晚上,远怀在工作室中风急送医院,但大脑受损严重,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在与病魔苦战一年以后,恰是9月1日,哀乐低回,已是伤心永别。

最初与远怀认识,是在大学。如果以入学先后排辈,他是我的师弟,因为他比我低一个年级。远怀成名家之后,曾经好几次,我向朋友介绍远怀,说这是我的师弟,惊得朋友嘴巴张成O形。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远怀还认真地证实说,是的。

远怀上大学时已届而立,他是先工作后上大学,年龄比我们这些普通高考入学的要大十多岁,加之古铜肤色,所以得了一个外号:“老鬼”。

“老鬼”是绝对的校园名人。他名气很大,不是因为老,而是因为强。他们那个班属于特招班,囊括了七八个从地市级专业篮球队转行来的高手,一个班可以跟任何系队抗衡。远怀是无可替代的主力后卫,动作刚猛,运起球来砸得球场水泥地板嘣嘣作响,观众席上都能感到震动。防守时他大手一张,仿佛老鹰张开巨大的翼展,一下挡住了对方两三个人,大有揽天下兴亡于一身的气概!所以“老鬼”的每一次出场总能引来震天的掌声欢呼声。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一副钢铁侠般的强大身躯,为何后来竟被病魔盯上,无情一击再击,直至倒下。

远怀的强,不仅仅因为他是球场上的骁将,还因为他是校园书法达人,可以说是文武都强。大学时他拜著名书法家伍纯道先生为师,很得伍老师的赏识。巧的是,伍老师教授我的《当代文学》,课余热心指导我们书法协会写字,于是远怀跟我算是同门,属“伍门弟子”。伍老师是一位成就高、影响大的书家,据说当年他在日本一万元人民币写一个“虎”字,日本人排着队等。伍教师又是一位德艺双馨的宽厚长者,拜他为师的人很多,包括后来活跃在广西书法界的黎东明、罗方龙、唐小龙等,都是比我和远怀更早入门的“伍门弟子”,他们都是校园书法的佼佼者。那时我们对书法的认识大多肤浅,又急功近利,不少人专习“伍体”,以写得像老师的为荣。但远怀的艺术审美眼光明显高于我,他不盲目跟风,而是上溯魏晋,执着地取法古人,于是精进神速,超越许多师兄弟,大赛时我们只能当忐忑的投稿人,他却当起了评委。

青出于蓝,远怀的书法深得古意且独树一帜。从技法和风格看,他无疑受明代王铎影响最深,但我更愿意从文学濡染的角度去解读,觉得其书风格调上更接近文学史上的建安风骨,有一种沉郁顿挫、慷慨悲凉的气息,时常让人联想到北方秋天的山冈,又联想到横槊赋诗的曹孟德。所以举办个人作品展时他那四个一人高的大字“魏晋遗风”才如此神采卓尔,尤其醒目。想必在他创作这件作品时,心灵中一定闪现过电石火光,一定有过强烈的共鸣。

字如其人。远怀为人磊落坦荡,家国情怀打底,爱憎写在脸上,直率豪侠,宁折不弯。一次某位大领导接待一位“书法大师”,拉远怀作陪。“大师”渲染了许多“天下第一”的吓人头衔。圈内人都知道艺术界水深,常有鱼目混珠,一些名利熏心之徒特别功于拉虎皮当大旗,自我包装,到处忽悠,但领导不懂。正当领导深深折服无限敬仰的时候,远怀兄直接告知领导“大师”是骗子,弄得领导将信将疑,半天尴尬。远怀兄的直率对我大有好处,我每次向他请教书道,他都毫不隐瞒地把我的毛病一一讲透,绝不搞表扬为主。他还专门为我推荐了一些法帖,所以远怀之于我,不能简单用师兄师弟来界定,应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远怀阅历很丰富,从供销社出道,在地委、人大多个部门工作,长期担任领导干部,当然有过许多风光的日子。但苦难如影随形,他历经的磨难也比一般人多得多:先是经历了一场官司,后来又罹患重症,几乎濒临绝境。或许是上帝心中偶尔闪过的一念悲悯,让远怀只是从阴曹地府门前走过最终重返人间。这种大起大落冰火两重天的人生,是普罗众生都不愿经历也承受不起的,不幸的是,如前世的安排,远怀经历了一关、两关,还有三关。

可贵的是,这炼狱般的苦难始终没能击垮远怀的意志和雄心,相反,他变得更加坚毅,更加迫切地有所作为。身体甫一恢复,远怀立即投入到忘我的创作之中,他的目标是要办个人书法作品展。办个展,这是许多书家一辈子都不敢动的念头,就是因为个展对一个人的功力、财力、精力甚至体力都是极大的挑战。经过几年筹备,远怀的个人书法作品展终于在2014年末于柳州博物馆隆重开幕,时任广西文联主席韦守德先生专门为他题写展名——弘道养正。此后其个展先后在南宁、来宾等地展出,引来区内外书家的高度关注,热烈研讨,远怀的书法艺术收获了同行的许多赞美。

一桩心事刚了,另一个目标又树起来。从鹿寨县走出来的一批书画家包括远怀、赵剑、蔡智等,多是潘文经先生的学生,潘老是徐悲鸿的学生、阳太阳的同学,活到103岁,是广西书画艺术泰斗之一。远怀和他的师兄弟们要举办一个潘文经先生作品展,以此纪念这位可敬的先贤。远怀自然成了筹备组的主力,少不了耗神劳力,克服万难。有志者事竟成,“百年丹青——潘文经师生书画作品展”最后成功举办,先后在柳州、南宁、鹿寨等地展出,引发了业界对潘老艺术地位的再评价。

远怀从来宾市文联退休后居住柳州,他在柳柴老厂区里建了个工作室,布置得颇有韵致,竹枝摇曳,老藤缠绵。这里是柳州、来宾乃至各地艺术家的俱乐部,常常高朋满座,对坐品茗,围炉夜话,挥毫泼墨,纵谈古今,不亦乐乎。这也是他中风送医院的地方。所以他的弟子沈楠在悼念他的诗里这样感叹:

墙角数朵花尤在,

杖前青藤抽新枝。

正是烹茶赏月季,

为何水沸无人知?

读之令人动容。用诗词纪念远怀,应该是他喜欢的方式,因为古典诗词创作方面,他也堪称好手。现在不少退休同志喜欢凑成七言五言便以为是诗,实在是对诗的误解。远怀兄不同,他的诗有才情,有妙想,有佳句,是真正深得李杜余韵的好诗。前年他与画家徐作先先生到江西婺源旅游,因吟出好诗,当地文友大为佩服,主动陪他们玩了几天,还专门为他写了诗评,说他有妙句“樟古千年老,楼白一镜收”的写景,又有“几欲作竹筏,逐浪放飞舟”太白遗风似的遐想,最后还是“秋山日暮近,车去尚连留”回归现实欲留还走的留恋!

天国上的远怀兄,你可看到微信群里刷屏着你的名字?你可看到我们为你献上或哀婉或铿锵的挽歌挽联?你可看到亲朋好友们不舍的泪眼?你是不是期望在缓缓的哀乐中有人朗诵一首你最得意的古风长诗?

如果真是这样,这首诗定将在我们的脑海里久久回响,就让它代表你留给我们一份悠远悠远的怀想吧。

一路走好!我们会时常想起你的,远怀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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