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乡峝往事
陆深亦(左一)廖柳月(右一)。梅桂玉和陆秀和在蚕房。
一
古老的北乡峝静静躺在苍翠的大山中,四周山岭环绕,清晨岚霭出岫,远山淡蓝,中间的小平原稻田不是绿绿的,就是金灿灿的,北乡峝就如同一尊大手笔的茶盏,清亮的汤色上浮动着淡远的幽芳。太阳升起来时,整个北乡峝都亮起来,像地母敞开了她的胸怀,宽厚,温暖,亮堂堂。
这是全国唯一的仫佬族乡,在这俗名北乡峝、官名柳城县古砦乡的地方,有个村子叫新维村。新维村树比人多,有几棵两百多年的老树,丝毫不见衰老之态,几人合抱的壮硕躯干上,长满青苔,爬着粗的细的各种藤蔓,一些不知名的植物也在上面生根开花,一棵树,竟成为一幅生机盎然的唯美生态画。也许正是久经沧桑,才有这般宽阔的胸怀,容纳得下万物生长。
二
新维村有一家人,男人叫陆深亦,是一名老师;女人叫廖柳月。40多年前,他们生育了一儿一女,儿女都很聪慧,夫妻俩满足而幸福。
古砦水美土肥,米养人,陆家一双儿女转眼长大,生得都是高挑匀称,斯文秀气,而且都子承父业,当了乡村教师。
陆深亦的儿子陆秀文,在罗峒村小学当老师。那时在罗峒,想要赶圩,早上天不亮就得出发,天黑了才能回到家,正所谓“下山赶圩两头黑”,有人说:“罗垌高横山腰,爬上罗垌顶,如上南天门。”
山深树老,锁不住陆秀文满溢的青春热情,他教山里孩子知识,教他们做游戏,放学后,他便帮村民们挑水种菜,耕地割禾。绸绿毛的大鸭在池塘中分水游来,一剪剪燕影在田野里穿梭,目光所及处,夕阳晕染上橘粉色柔光,让他心里莫名发软。
三
罗峒村小学有个姓梅的老教师,特别喜欢陆秀文。每次陆秀文帮他们家挑水干农活,他是一定要留他吃晚饭的。塘里捞起野鱼仔,腌好用自家的花生油炸一炸,又香又酥,油滋滋盐津津的,是下酒的好料子,一条鱼一口酒,什么话不可以说?
梅老师有个女儿叫梅桂玉,比陆秀文小几岁,也在罗峒小学当代课老师。她身高在一米四左右,厨艺很好,为人随和宽容,整天笑眯眯的,陆秀文觉得跟她聊天很舒服。
山中日子苦寒,但人情是甜暖的。一天,趁老梅老师不注意,陆秀文借着一丝村酿的醉意对梅桂玉说:“总是我去你家吃饭,你也要去我家啵,过年就去,你敢不敢?”梅桂玉惊呆了,过年去男子家,这很明显就是确定关系的邀约。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秀气的男子,她心乱了,很快,红着脸点头答应:“我敢去啊。”
陆秀文先回了一趟家,对父母说:“爸妈,我准备带一个女孩回家,她人很矮,但你们不要挑她这点哦。她心很好的。”
廖柳月想了想,说:“心好就得了,带回来吧,你喜欢的人,我也会喜欢。”
四
交换染红的槟榔“双喜果”,仫佬族婚宴上特有的软糯又端庄的宝塔肉,幸福以澎湃的阵势铺排开来。嫁到陆家,丈夫贴心,公婆把自己当女儿看,梅桂玉觉得人生所有的好,自己都得到了。
没想到的是,结婚不到3年,陆秀文患了肝癌,在梅桂玉的精心照料下,走完了自己最后的时光。
梅桂玉的天塌了,陆家的天也塌了。
老梅一家哭着到陆家吊唁。廖柳月的身子是哭垮了,她有气无力对亲家说:“你们把桂玉领回去吧,让她再找人嫁了吧。”
梅桂玉说:“我不走,我要帮秀文给他爸妈养老送终。”
老梅老师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向来倔强,也就随她去了。
五
梅桂玉留下来,陆深亦和廖柳月心里很宽慰。
儿子不在了,和他生前有关系的人事,都将戛然而止,消弭在岁月里,这种消弭是风化雨蚀的无奈,是他们竭力也留不住儿子存在的痕迹的憾痛。而梅桂玉在,就多一个人和他们一起记着秀文。更何况,二老身体渐衰,养老是摆在眼前一个结结实实的难题,梅桂玉也是他们指望的依靠。
可陆家又怎能留她!廖柳月看着在家里忙碌操持的梅桂玉,心里反复念叨着:“她才二十多岁啊。”
廖柳月对梅桂玉说:“桂玉,你回去找个人改嫁吧。教委跟我说让去接个男娃崽来养,政府帮我养到18岁。你在这里,政府不帮我养崽。”
想接个男孩哪有那么容易?谁家的孩子不是个宝啊!梅桂玉说:“好的,等你接到了,我再走。”
廖柳月叹了口气,说:“你不想走也行,那你接个男人来我们家做上门女婿吧。”
梅桂玉说:“好。”
六
廖柳月便张罗着给梅桂玉找对象。
梅桂玉相亲后都没下文。陆秀文的姐姐急了,说:“桂玉,你不能这样下去,你还年轻,必须找个人,不然你老了怎么办?”
梅桂玉说:“过些日子,我接个女儿回来养,我不信我一个人养不了孩子。养大了,让她招上门女婿来养我。”
一家人都为这个倔强的女人着急了,不断劝她。梅桂玉总算答应了,廖柳月却挑上了,代课老师,不要,万一以后下岗了,两个人都不会种田怎么办?年纪太大的,不要;懒的,不要……
有人为本村一个叫陆老四的青年牵线,廖柳月看上了,她找到陆老四,问:“老四,你是真心愿意跟我们桂玉吗?”
陆老四想了想,说:“愿意啊。”梅桂玉他不熟,只知道她特别矮小。陆老师家出了事,这小女人居然能一直担着,可敬!可靠!婚事嘛,可以!
廖柳月又说:“上门要改姓改名的,远些的人来,我还要他改名叫‘陆秀文’,陆秀文这个名字我心里是拿不掉的,我还是想天天喊。但你是本村的,来我家,你跟他排字辈当他兄弟就行了,我们要叫你陆秀和,你答应吗?”
陆老四说:“改就改吧。”
廖柳月说:“我还有个请求,你不要多心。现在很多人有乙肝,我不想桂玉再承受痛苦了,我给车费和检查费给你,你去县城做个乙肝检查,如果你没有什么病,今年我就接你到我们家过年了,好吗?”
陆老四二话不说到柳城检查了,拿了报告给廖柳月。没多久,他改名为陆秀和,成为了陆深亦家的上门女婿。
陆老四的爸爸找到廖柳月说:“大嫂,我们家也没什么东西,老四要出门,我分了一下家,分给他一头牛,你做房子不用做牛栏了,让老四回家牵牛用。”
廖柳月没要这头牛,老人为了孩子,把家产大多分掉了,她不忍心拿。她还给了梅桂玉一笔钱,当做聘礼带回去给她父母。这第二次的聘礼,迎进的,将是儿子的前妻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上门女婿。
七
冬去春来,老树常新,当年的人,却都慢慢老去了。
陆深亦和廖柳月老了,多病的身躯佝偻着,有客进门,两个人都趔趄着奔迎出来,乐呵呵地抢着说话,手里拿个电视遥控器,你递给我,我递给你,总也不记得放回屋里。
陆秀和和梅桂玉也接近50岁了。这些年,梅桂玉唠叨陆秀和唠叨得最多的就是他不按时回家吃饭,经常走西家串东家,去聊他的养蚕经。但村民们都说陆秀和是他们的养蚕带头人和技术指导员,梅桂玉也就由他去了。有时看到陆秀和穿的衣服脏了破了,她会恨恨地嘟囔:“叫你多买几件衣服不买,让你破去脏回。”陆秀和好脾气地笑着看她,他知道,她转身就会帮自己补好洗好了。夫妻俩的日子平平常常,但他们都觉得挺和美。
2003年,陆深亦拿出一笔钱,陆秀和也拿出积蓄,建了一栋四间三层的新房。去年,送大闺女去苏州上大学,夫妻俩第一次结伴出远门。今年,小女儿又考上了县重点中学。两个孙女所有的奖状,陆深亦都珍藏着,名目他都记得清楚。
梅桂玉的日子眼见越来越踏实幸福。陆深亦和廖柳月却决定,卖了县城的房子,把钱拿回新维村,紧靠着梅桂玉的房子,以大女儿的名义再建一套房子。大女儿在龙美上班,不常回家,他们要搬过去帮忙守房子。
不管梅桂玉和陆秀和怎么劝说,两位老人打定了主意就搬过去了,他们一辈子要强,最怕的就是拖累别人。陆秀和看他们吃得清淡,每顿煮两份菜,若有时太累,只煮一份,那一定是口味清淡的。哪怕仅仅是这样,老人也不愿意,找了个借口,搬出来自己做饭了。一天三餐,廖柳月哪时想吃了就去菜地掐把青菜,摘个嫩南瓜什么的,那都是梅桂玉种的。她见人就夸梅桂玉种的菜甜软好吃。
村口的小溪缓缓流淌,日子也缓缓流过,阳光穿过古树林,也洒在古木躯干上那些随风而来的种子开出的花上。在这里,宁静安详,万物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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