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刘恩驻投资27.9万银元,在院后街建起了济南第一座电灯房,主要供巡抚衙门及附近富商宅第照明,并在其周围院前、院后街上安装了18盏路灯。这是轰动济南的
济南第一座电灯房
刘恩驻■沧桑齐鲁
□于建勇
红楼一梦道沧桑,世事由来皆无常。
富贵满堂莫能守,繁华一夜覆冰霜。
这里的“红楼”,不是指金陵的贾府,而是指济南的刘家大院。
想当年,刘家大院占地七十余亩,由南至北,有七进院,前、后两个花园。宅前有四十亩正方形的荷塘,正中铺有自南向北宽广平整的一条砂面通道,尽头是一座太湖石假山,绕山石东西两侧而过始进庭院,荷塘北岸分列两道砖砌花墙。
刘家到底富到什么程度?且举一例: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济南有三辆美国造的流线型轿车,两辆是韩复榘的,另一辆就是刘家的。
刘家大院的主人,就是第一个给济南带来电灯的刘恩驻。
济南开埠后
最“亮”的“第一”
刘恩驻(1853年～1923年),一作刘恩柱,字福航。祖籍沂水刘家店子(今属沂南县),祖父和父亲皆为清朝官员,但他无意仕途,热衷于西学“声光化电”。1899年,经山东巡抚推荐,被任命为山东机器局总办。在管理过程中,刘恩驻深感机与电不可分离,所以非常关注电力的发展。
1905年,他投资27.9万银元,从德国购进了两台42千瓦的发电机组,在院后街(今曲水亭)建起了济南第一座电灯房。两台功率42千瓦的发电机组,是个什么概念呢?若按点亮一百瓦的灯泡计,其发电量最多只能带起840只电灯泡。由于发电量有限,主要供巡抚衙门及附近富商宅第照明之用,并在其周围院前、院后街上安装了18盏路灯。这是轰动济南的一桩大事。
在山东近代史上,中国人自己办电灯房,刘恩驻可谓开天辟地头一个(青岛、潍坊也有,但那是德国人办的)。所以,在济南开埠后的众多“第一”中,他这个“第一”,无疑是最“亮”的一个。
基于此,刘恩驻不仅得到了官府的嘉奖,也得到了官府的支持。1908年,注入官股扩充电灯房。到1911年,电灯照明区域已迅速扩展到商埠和全城。
这期间,他在铜元局后街建起了刘家大院,在东流水对面(今趵突泉北路路东)扩建了新厂。刘恩驻也很快挣了个盆满钵满,其雄厚的财力在一次展会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1914年6月,山东举办第一届物品展览会,刘恩驻被聘为机器制作部评议员,他慨然掏出500块现大洋,以最高额购得第1号入场券。500块现大洋相当于现在人民币多少呢?大约7万元钱。
别看刘恩驻拥有万贯家财,却只有一个儿子:刘筱航。对于这个宝贝儿子,刘恩驻格外宠爱,除在铜元局后街21号盖下一座豪宅外,还为他娶了4位夫人,一妻三妾。
1919年,刘恩驻把原有60万元资产作为股本,平分给儿子刘筱航和二女婿庄式如,另招新股40万元,把电灯房改为“济南电气股份有限公司”。自己任董事长,二女婿庄式如任总经理。
令刘恩驻没想到的是,四年之后,自己乐极生悲而死。
1923年,刘恩驻过70大寿,他在济南八旗会馆摆了一百多桌大宴宾客,并从北京请来孟小冬(梅兰芳的第一位夫人)戏班,连唱大戏三天。不料想,因过度疲劳而病倒,不久就去世了。
授子以“鱼”,
不如授子以“渔”
刘恩驻去世后,他唯一的儿子刘筱航接任董事长。按说,已经36岁的刘筱航应该好好执掌家业,可他实在没这个能力。这一切,都怪他的老爹刘恩驻。
由于刘恩驻对儿子过于溺爱,没有好好培养,以至于刘筱航既无留学背景,也无电业知识,更无管理经验,虽然挂着董事长的头衔,基本上是个“甩手掌柜”。
在对企业经营管理人才,特别是对孩子成长的培养上,作为业界精英的刘恩驻,比着同城同时代的苗星垣(成通纱厂老板)、张启垣(东元盛染厂老板)、郑章斐(亨得利钟表店老板)差远了。
苗星垣不仅把弟弟苗海南送到英国留学,培养成纺织专业人才,还把儿子苗永淼培养成留美博士,把另一个儿子苗永瑞培养成中科院院士。张启垣则把儿子张东木培养成东元盛优秀的接班人。郑章斐把儿子郑哲敏培养成了中国工程院院士。
而刘恩驻的儿子刘筱航呢?就是个“玩主”。
刘筱航爱狗,养了十几条良种狗,一天要吃十几斤牛肉,专门有一位用人驯养。有时候狗不爱吃食,刘筱航就派用人到吉元楼买炒腰花、炒肉片喂狗。一次,刘筱航带了几条狗去青岛参加狗比赛。赛前,专门请了青岛市警察局的驯犬官李丹秋给予调教。
1928年,国民革命军二次北伐。刘筱航为躲避战乱,委托好友林育均代他管理公司事宜,自己携全家跑到天津,一住就是三年多,生活费全由总经理庄式如定时寄来。
刘筱航好摆阔,他的小汽车是天津上等的,据说他在天津花了很多钱买了“1”号车牌。天津金刚大吊桥落合时,只要他的车在那,必是优先过的。这“谱”摆得也的确够大的。
到了1932年左右,公司因经营管理不善,亏损严重,难以支撑。作为董事长的刘筱航却超然物外,照样在天津吃喝玩乐。
这时,总经理庄式如不给他寄钱了,迫不得已,刘筱航才带着全家返回济南。突然面对破家破业,山穷水尽的他一筹莫展。
这时,老管家出面了:“少东家不用愁,老爷在世时已经为你想到这一天了。他在后院埋了几缸银元,并嘱咐我,将来不到少东家走投无路时,不让我告诉你。”
刘筱航闻之大喜,全家人到后院北屋叩拜老父在天之灵。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也是刘恩驻家庭教育的误区:只知道授儿子以“鱼”,不知道授儿子以“渔”。
这时,刘家与庄家矛盾已经激化,刘筱航与庄式如对簿公堂。
要说这两家,可谓亲上加亲。电灯房初建时,有一种说法是,刘恩驻与富商庄钰合资。城市文化学者李耀曦先生“疑其(庄钰)即是刘福航(刘恩驻)之娘舅,而为庄式如之父”。
刘筱航借助父亲老友(又是股东)原湖北督军王占元、山东督军张怀芝等关系,1934年把庄家扳倒,但由于缺乏管理经验,很难承担公司大业,又不得不与庄家妥协。可见,有靠山没本事照样不行。
经此波折,公司元气大伤。省政府主席韩复榘以公司股东间纠葛迭起、电力日形衰微、社会烦言丛生、公司不能自行整理等为由,于同年12月派员接收,原董事会均不得过问公司事务。
软弱无能的刘筱航既恼怒,又羞愧,却不能言,心情郁闷。这时发现小便带血,经许多名医检查,疑似膀胱有瘤子,劝其到北京协和治疗,刘筱航怕开刀未去,病情逐渐加重。
1936年3月,刘筱航去世,年仅49岁。因刘家是名门望族,韩复榘、杜月笙、宋哲元、何思源等国内许多政要人物都发来唁电。
临死之前,刘筱航立下遗嘱,家产全由儿子刘航荪继承。这一年,刘航荪12岁,他是在爷爷刘恩驻去世的第二年(1924年)诞生的。
财富恰似过眼云,
无情最是东流水
刘航荪依然是独苗一根。这根独苗能撑起刘家的大业吗?俗话说,从小看到老,让我们先看看他小时候的表现。
刘航荪跟他父亲一样,从小娇生惯养,天资不笨,却学业平平。那时,刘航荪在离家不远的济南第二实验小学读书。由于常落课,父亲干脆不让他去上学,给他请先生来家辅导,但学习依然不好。
尽管学业平平,刘航荪却是玩耍的高手。进德会(文体娱乐场所,经七路中段路南)、大明湖、趵突泉、大观园、千佛山、小广寒(济南第一家电影院,经三纬二路口)等都是他常去的地方。
刘航荪会用气枪打鸟,还有一个令人惊奇的特长,12岁就会开汽车,就是前面提到的那辆美国造的流线型轿车。
父亲刘筱航死后,刘航荪母子俩地位一落千丈。刘筱航立下的家产全由刘航荪继承的遗嘱也成为一纸空文,只得到少量财产。刘航荪说:“我们这边什么事也不会做,只好变卖家产度日。”
母亲希望刘航荪好好念书,但他听不进去,一放学就玩。1940年,家人安排他到天津达文中学读书,他依然玩心不改,后辍学回济。
尽管那时刘家已败落,但是“破船还有三千钉”,每月能收到电气公司股息钱,维持生活没问题。
即使家里再有钱,坐吃山空也会花完。后来,刘家的股票也卖光了。为了生计,刘航荪经常到天津、北京姐姐家住,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混。
王耀武主政时期,建设厅厅长丁基实得知电气公司创办人的后代,竟然破落到这等地步,特批给刘家每月25袋子面。这样,日子还可以。
刘航荪还想升官发财,于是去了南京,托人找到父亲生前好友、国防部次长秦德纯。秦严肃地对他说:“你既然奔着我来的,你想升官发财不行,必须先当兵。”刘航荪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济南后,刘航荪又谋了一个社会救济性质的工作,但刚干了半年又赶上精简机构,他又被精简下来,于是又成了无业游民。
刘航荪说:“快到济南解放,我家已完全败落了。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好歹岳母一个远房的本家在经六路纬一路‘吉安里’有一处房子借给我们住。”
那个东流水畔的刘家大院,对他们来说,真的成了“东流水”。财富恰似过眼云,无情最是东流水。
对比上面提到的苗家、张家、郑家后人,让人不免感慨,那就是:积聚万贯家财,抵不上读书有益。
如今的铜元局后街,已找不到刘家大院的丝毫痕迹,不禁令人想起《红楼梦》中的那首词: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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