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葡萄 □张金凤

龙井村小景》梁天柱作忆口琴□大山

上小学时,同桌买了一支口琴,在少年面前炫耀。从“叨来咪”不成调的瞎吹,到《我爱北京天安门》吹奏成曲,那份专注和投入令少年羡慕。

于是,回家央求母亲买口琴。母亲用手抚摸他的脑袋,看着他,默不作声,那愁怨的眼神令少年第一次感觉到心在颤抖,至今挥之不去。那个物质、文化生活都非常匮乏的年代,父亲去世早,母亲含辛茹苦支撑这个家,买口琴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当年少年对口琴的喜欢,已到了执迷的程度。于是,他开始了一生中第一次攒钱办大事的壮举,而且很成功。

那时,少年的家虽然日子过得不宽裕,母亲却非常重视每天的中饭。做会计的母亲,精打细算,准备了午饭的专项资金——一碗鸡丝馄饨、两个油酥火烧。总计三毛三分钱的午餐,算得上高标准。

听着同桌悠扬的口琴曲,少年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午休时间,和同桌一起到中山路和北京路转弯处的“环球”去看口琴的行情。单音口琴三块八,重音口琴四块二。心里下定决心,要买最好的重音口琴,13天不吃中饭,就能攒够钱。接下来的日子,少年开始攒钱买口琴。

那时,他和同桌都是学校田径运动队的运动员。每天下午两节课结束,都要进行田径训练。少年的训练项目是60米和100米。虽然他们的训练水平比不上专业队那样质量高、运动量大,但是体育老师兼田径队教练王老师对他们的训练要求非常严格。

第一天,因为没有经验,到了午饭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下午,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开始训练。少年第一次偷懒了,而且对王老师撒谎说肚子疼,提前回了家。家里,母亲刚下班,正在准备做饭。少年催促着,说饿了。饭菜端上桌,狼吞虎咽的吃相,令母亲大为吃惊和心疼。母亲连连问他中午没有吃饱吗,他只顾吃。

第二天早饭,比以前早饭吃得都要多。母亲见状,默默将装入书包的中午饭钱拿出来,又添上了九分钱,放回书包。少年高兴地背起书包,盘算这样攒钱十天就成功了。

这一天,因为早饭吃得多,少年课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减少能量消耗,感觉稍好一些。但挨饿的滋味不好受,下午训练时,他还是偷懒了,王老师严厉批评了他。少年的同桌看到了这一幕,看着少年低头擦眼泪的背影,心里非常难过。

第二天上午放学时,同桌将从家里“偷”出来的一个大地瓜塞到少年的手里。少年不喜欢吃地瓜,但饥不择食,他三口两口连地瓜带皮一起塞到嘴里,噎得脸憋得通红。后来几天,同桌都将家里最大的地瓜“偷”出来给他吃。再后来,地瓜成为少年最爱吃的食物,大鱼大肉都已经吃腻,唯有那香喷喷的地瓜和包含其中的情谊始终占据少年味蕾记忆!

这样终于熬到星期天,可以缓一缓。一天三顿都吃得快将肚皮撑破。母亲又喋喋不休问了好几次,三个油酥火烧,一碗馄饨,够不够?少年赶紧应承,够了!生怕母亲担心。

少年的同桌时常殷勤地将口琴递给他。少年仰起头,将双手背到背后,高傲地说,再过几天我就有口琴了!当少年拿着攒的钱和同桌一起到“环球”买回重音口琴时,两个少年兴奋不已。

母亲无意中发现了书包里的口琴,少年说是同桌的。纸包不住火。一天下午,母亲看见少年和他同桌正聚精会神合奏《红河谷》时,琴声戛然而止。母亲明白了一切。

母亲没有过多责怪他。大体意思是表扬他的那份热爱与执着,只是心疼儿子太过着急。每天中午应该至少喝一碗馄饨或吃两个油酥火烧。这样不至于挨饿,慢慢将钱攒齐,岂不更好!少年的心宽慰了许多。

时光如白驹过隙,当年那个口琴少年,已不再年少。对母亲的思念,对纯真友情的怀念以及对生活艰难却单纯快乐年代的所有美好记忆,伴随《我爱北京天安门》《红河谷》等悠扬的口琴曲在岁月的天空飘荡。

在朋友圈看见小学同学启辉的照片,我几乎没有认出他来。他插班来我们村小学的时候,还是个大男孩,而现在,已是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小学毕业之后我们很少见。他父亲早年闯东北,后又把全家迁回来。据说他在东北做着不小的买卖,是我们村闯外的人里面数一数二的能人。后来在村里开起小卖部,又在自己的小卖部里安装了电话。乡下人往外打电话的少,大多是从城里回家的人,坐车到巩家庄下车,打电话回家让家里人去接。所以,他的公用电话没赚什么钱,净赚了给村人跑腿捎话,赚到了全村人的口碑。后来,他又把村里的代销店包下来,由我同学启辉夫妇经营。商店大部分时间是妻子在忙活,启辉开着货车拉货赶四乡集,后来他还买了炒花生瓜子的炒炉在商店门前兼营炒货和加工。我回老家时,偶尔在他的商店见着,他一般是正忙着,也就简单地寒暄几句。

我看见他种植冬熟葡萄,被乡镇通讯员重点报道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他家的葡萄园果实累累,完全颠覆了人们的季节经验。

趁回老家的时机,我去了他家葡萄园。那块原地名叫做“康家埠”的土地上,现在有好几家在这里种葡萄,乡人大半称呼它葡萄园了。远远就看见启辉家的大棚插着鲜艳的红旗。启辉的母亲正在棚里干活,她说“咱农民嘛,就要在土地上下点心思琢磨。”她76岁了,跟儿子做这片葡萄园。我进棚一看,惊呆了,比我在图片中看见的更壮观,紫艳艳的葡萄穗子密密地悬挂在葡萄架上,太喜人了。我顾不得吃葡萄、摘葡萄,拿相机一个劲地拍照。葡萄入口,滋味甜、果肉韧。他老娘嘻嘻笑着说:“我别的也不会,就会干活。”我以为她老两口一起帮儿子打理葡萄园,她指着一片还没有落尽叶子的桃林说:“他种桃,我们每人各负责一片。”那是6亩多桃林,由启辉的父亲流转土地做起来的,桃子是新品种,每年不需要联系销售,都是客户自己找上门来。前段时间早就销售完毕。

启辉的老娘说:“看这葡萄这么好,怪馋人的,可管理起来也很辛苦。夏天的时候需要剪枝,葡萄藤长得太快,一天长这么长,启辉天天要剪。白天太热,他晚上干,每天晚上干到凌晨三四点钟。”她指着电动三轮车说,每天早晨拉这么一车蔓子出去。世人皆知葡萄甜,谁道汗水浇灌成。

这满园的葡萄也不是一日之功。几年前,决意做农业的启辉考察了村里一块水土都较为适宜水果种植的土地,在100亩新流转来的土地上,建立了果树种植专业合作社,种植桃、樱桃、葡萄及小麦、玉米等粮食作物。经过实践和筛选,他最后把目标锁定在种植葡萄上,仅用6亩土地建起5个连体大棚,专门种植“冰美人”葡萄。“冰美人”是一种晚熟葡萄,启辉看好的就是这种错季销售。在夏秋季节,人们吃葡萄是寻常事,但是到了冬天,草木凋零,天地间见不到绿色植物的时候,再看见架上紫艳艳的葡萄,人就特别喜欢。他计划在村庄里发展一处葡萄采摘园,让葡萄不仅担任水果的身份,还在当下时尚的休闲娱乐游中唱主角。

他外出学习,请教科研院所专家并进行论证,父母都是脑筋活络的时尚老人,大力支持儿子在土地上创业。于是,3000棵“冰美人”葡萄苗开始了他的梦之旅。水是农业的命脉,庄稼、蔬菜和果树都是靠水养着。他找人勘测,共在自己的土地上打了18眼井,却只有2眼成功出水。为提高果品品质,他采用最先进的技术来配套果园:采用水肥一体化滴管技术保证供水,他大量使用牛羊粪改良土壤。

一年又一年,葡萄由初挂果的稀疏到植株慢慢长大,果实密密匝匝,心血在土地上就像架上的葡萄一样如今终于有收获。看着红得亮紫的葡萄,尝着甘甜的美味,启辉的老母亲堆满褶皱的脸上满是笑容。

“冰美人”品质好价位也高,我问老人,价位高对销售有没有影响?老人说,咱价位高是因为成本高,咱的葡萄是无污染的好葡萄,吃葡萄的人懂这个。你看,才销售了半个多月,这六棚葡萄就卖出一半多去了,我们今天还得摘20箱,都是在网上订出去的。”老人说,这些品种的葡萄不怕放,成熟后可以一直在架上好久,留到过年摘都没问题。

我回城后,在微信朋友圈晒出葡萄架上的“冰美人”,就有朋友接二连三询问地址和电话。过了不到一个月,青岛的朋友想要去采摘葡萄,我拨通了启辉的电话。他说:葡萄早就卖完了。今年供不应求。老同学,真不好意思,明年吧。“好容易在最里头的那架葡萄上留了几斤,拿旧衣服遮掩着,要不也留不住。这是我给老娘特意留的劳务费。她说,种葡萄的人,过年的时候,总得给天地祖宗供上葡萄。咱自己也该尝尝自己种出的葡萄。”电话那天的启辉,嘿嘿笑着说,笑出十二分的甜蜜。

我与赵德发□赵建君

大约五年前,我的长篇小说《吾女孟良崮》获日照第二届文艺奖后,一次偶然机会,几位文友相聚。我突发奇想,对赵德发说等有机会,我写篇随笔,题目就叫我与赵德发。

后来,一直迟迟难以动笔。赵德发在文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已发长篇九部,800多万字问世,而我几乎原地不动。这种距离感,只能仰望。最近突然意识到,再不写,等他的长篇小说《蓝调子》发表,等到根据他的《经山海》改编的电视剧播出,等他再获大奖后,我怕再也不敢写了。

我与赵德发在临沂地区就相识,在省文学讲习所,他还给我们进过课。1992年在《山东文学》同期发过小说,他发头题,我发三题。我从鲁院创研班毕业来日照后,刚在《当代小说》发一个中篇《家园》,他看了说好,在文学活动讲这作品,从此,圈内读者知道日照运总有个爱好写小说的。这也许是我对他心存感激,或说友谊的起点。后来他多次向我推荐书目,再后来他多次催促我写小说。小说是一门学问,除了生活的积累,还要有独到的灵性。1991年底1992年初,我仅在《当代小说》就发过中短篇6个,赵德发说那是我一个创作高峰期。后来长篇小说《陆家路》在《金海岸》发过前三章,他说有很大提高。2017年《时代文学》第四期发我一个中篇《公园》,再后来就是忙了好几年,他帮我看过不止三次的《但愿风雨不再来临》。正是因这部长篇小说,重新萌生了写我与他的动机。

选好题材,讲好故事。一战期间,德国与日本在青岛争夺本属于中国的山东权益。受美国电视连续剧《国土安全》和韩国电视连续剧《太阳的后裔》影响,为增加看点,以此真实事件为背景,描写德国的一位特工普卢贝尔,后改名叫杨海恩。十五岁进入德国特训营,为练枪法受尽成年人难以承受的三年磨难。青岛德日之战,德军突发鱼雷,将日军巡洋舰击沉。德舰逃出胶州湾,驶入石臼所海域山后村东沙滩。61名官兵在日军追击下,登岸后改道进入龙山群山,被日军伏击。普卢贝尔负伤后,被隐居群山的何秋莲所救。为报答救命之恩,他认何秋莲为母,承诺跟何秋莲回沂南,帮其寻找失散多年的两个儿子。二叔用家里唯一那头黄牛,给杨海恩换来媳妇。最后,他战死在大青山。作品尽量避开写战争,侧重描写特定环境下人情,较以前的作品,在男女情感方面的描写,有较大突破。在真实性和合理性方面,都得到赵德发的提示和帮助。他鼓励我说语言不错。

完稿后发给晋江文学城网站,主篇很快通过并在网上发表。此时,赵德发已发表中篇小说25部,短篇小说100余篇,多次获奖。除担任市文联主席、省作协副主席,他2011年还被曲阜师范大学、山东理工大学、青岛大学、临沂大学等聘为驻校作家或讲座教授。同为从临沂地区过来的人,我对临沂大学情有独钟。《但愿风雨不再来临》是我第一次在网上发的纯文学长篇,写发生在沂南的故事,沂蒙人或许会感兴趣。

我曾问赵德发,写到什么时候就不想写了?他说不好说,因人而定。他正准备着手写《蓝调子》,我想停笔却停不下,也想完成最后一部长篇《倒霉鬼》。只是,我越写越慢,预计最早2021年年底完成。《倒霉鬼》算作我和赵德发相识以来,以这种形式握手。也是给家人、同事、亲戚朋友,和每一位读者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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