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十字路突围

临沂日报 2022-04-10 20:09 大字

石一宸

十字路(今莒南县县城)过去只是个几百户人家的小村镇,狭小的街道上遍布低矮的茅草屋,每逢下雨天泥泞不堪。如今这里模样大变,绿树成荫,掩映着一排排红砖青瓦房,宽敞的马路两旁高楼拔地而起,商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早已不是昔日的十字路了。40年前,我曾在这里驻防过,经历过一次难忘的战斗。

1943年冬天,刚过了农历腊月廿三。滨海军分区的领导机关冒着严寒,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天亮前到达宿营地——十字路。这一带是滨海根据地的中心地区,也是军分区机关的常驻地,我们转移过来准备在这里过农历年。

当时,我在司令部任军训股长。军训股与作战股合在一起办公,我们在一个房间里睡通铺,通铺的一边支上一张桌子就是司令部的作战室。部队到了宿营地后,我首先通知情报股,让他们加强侦察正北莒县县城和西面汤头镇两个方向的敌情,以保证敌人出动后我们马上采取应变措施。接着带领机关的行政干部和警卫连的连排干部去观察地形。我们十几个人围着十字路转了一圈,然后到了西南角的石埠子高地。我向他们指明敌情方向,要求严密警戒。

春节快到了,管理部门忙着筹备肉菜和白面,准备在年前聚一次餐。大年初一吃顿饺子,这是大家盼望已久的。警卫连的同志们还分头借道具,备下锣鼓家什,布置踩高跷、跑旱船,想高高兴兴地热闹一番。

不料,腊月廿八凌晨,战士们刚起床准备集合出操时,就听见庄北头响起了歪把子机枪声,而且打得很急。从枪声判断,是日军袭击来了。情况紧急,我顾不得多想,急忙跑到警卫连,正碰上连长白海水,他说一排已经到庄北头去了。我要他快带上部队抢占石埠子高地,并叮嘱要坚守石埠子,在机关人员转移出去之前,警卫连绝对不能撤。这时,机关人员已开始按部署向草沟方向转移了。我告诉通信员小张,督促机关人员快走,接着便随警卫连直奔石埠子高地。登上石埠子,见警卫连的战士们已进入阵地,这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战情:战斗是先从北面打响的,枪声逐渐向东南方向转移,很显然敌人是想从北面、东南面包抄我们,同时攻占石埠子,切断我们的退路,企图在十字路将我“一网打尽”。所以,我们能否守住石埠子这块高地,就显得至关重要。只要守住了石埠子,敌人就进不了村,我们就可以顺利地突围。虽然我们只有一个警卫连,但战斗力比较强。这个连不仅有红军基础,连、排长都是红军干部,而且有九挺轻机枪,弹药充足。石埠子的地形对我们也非常有利,上面有许多凸出地面的大石头,形成了自然的射击掩体。

我们刚布置好火力,就见日军从东北角偷偷往高地上爬,警卫连用机关枪猛烈扫射,将敌人压了下去。这时,机关人员与乡亲们都在向西南方向转移。过了一会儿,敌人又开始了第二次进攻,他们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向石埠子高地猛攻。当敌人刚攻到半山腰时,警卫连的战士们投出一排排手榴弹,打得敌人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乱叫着向后撤。

这时,东面也响起了枪声,这让我很担心,因为机关人员和乡亲们必须从东面绕过来,在我们的右后侧向西南方向突围,如果这条路被敌人卡断,机关就无法安全转移。我焦急地拿起望远镜向东眺望,敌人又从我们的西南攻上来。子弹在头顶上呼啸,“八八式”掷弹筒弹不时地在阵地上爆炸。突然,我感到左臂被猛然一震,接着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我知道被打伤了。这时,连队里也有些伤亡。敌人一步一步地向我们的阵地逼近,而向外转移的人群还络绎不绝,也分不清是战士还是老百姓,都从我们阵地的右侧向草沟方向撤退。看到这种情景,我想,必须守住石埠子高地,这个时候决不能撤。于是,我示意白连长把敌人压下去。他当机立断,组织了一下部队,把机枪火力又重新进行了布置,亲自带着多半个排跃出阵地,朝着进攻的敌人冲去。经过这一反击,把敌人压到村西边的沟底,紧张的情况暂时缓解下来。不一会儿,白连长带着出击的部队回到了阵地。我左右观察了一下,看到转移的人员都走完了,才有组织地撤到了草沟。

这时,我受伤的左臂仍然血流不止,卫生员用绷带把我的左臂包扎好,但我已腿脚发软,走不动了。两名侦察员见状,向突围的人群一招手,立刻来了四个民兵。他们就近摘下一块门板,不由分说地把我架上去,抬起来就向西南方向奔跑。这时,我心里明白,分区首长和机关急需警卫,就嘱咐白连长带着部队赶快追赶,以随时保卫机关。我由侦察员护送,找后方医院去了。

民兵们抬着我走了大半天的路程,基本上没有换肩、没有喝水、没有吃饭。门板抬在肩上,一走一晃,特别是上崖下坡,行走更加困难,但他们不仅走得快,还走得很平稳。寒冬腊月,他们却走得满头大汗,还不时关切地问我:“颠得慌吗?”“伤口疼吗?”“身上冷吗?”这深情厚谊,实在让我感动。黄昏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后方医院。经检查,我的左臂关节骨被子弹打穿,血管被打断,医生们给我进行了治疗。

经过治疗,我的伤势逐渐好转。我第一次出病房到院子里晒太阳时,房东老大娘看到我还穿着满是血污的棉衣,没有吭声就从屋里抱出了一床棉被塞给我,硬是逼着我将身上的棉衣脱给她。傍晚,她把拆洗好的棉衣抱了回来,不但血迹洗得干干净净,破了的地方也都补得整整齐齐。我忙从被窝里坐起来,将拆洗过的棉衣穿在身上,顿时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在医生和乡亲们的关照下,不到一个月,我的伤口便愈合了,但左臂还不能屈伸,只能用三角带吊着。尽管医生不同意,我还是勉强出院了。经过一天的跋涉,我回到了司令部,不久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

此事距今已40多年了。当年,我还是意气风发的小伙子,现在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前不久我去莒南,有幸见到了当年的老房东。他向我追溯了这样一件事:十字路战斗时,掩护乡亲们转移的战士与日军拼上了。有位战士负了伤,他一面断后,一面一拐一拐地向南撤,眼看就要被敌人追上。这时,村里一个小伙子也向南奔跑,看到那个同志走得很慢,二话没说,背起他来就向南跑,由于背着人,跑得慢,日军冲上来,把他俩杀害了。日军走后,乡亲们回到村里,看到他俩紧抱着躺在那里。掩埋烈士的时候,村里的人把他俩葬在了一起。

听了他的话,我泪流满面,思绪万千。我感念那些为掩护群众而牺牲的战士,感念那些为抢救我们的战士而献身的乡亲。

在硝烟弥漫的艰苦岁月里,军民鱼水之情真如水乳交融。军爱民,民拥军,用情与血编织着一曲曲感人肺腑的英雄赞歌。中国革命不正是靠军民共同筑起的这一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才取得了最后胜利吗?

莒南县委党史研究中心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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