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聊竹 上篇
百竹园航拍图
墙外竹枝绿
百竹园小微湿地景区
虚心翠竹禀天然
竹风轻动玲珑影
本版图片由朱玉东拍摄
来到聊城,不聊聊聊城的竹不行!
北方少竹,而聊城多竹,波光浩渺的东昌湖畔就有一个百竹园,品类丰富,枝叶滴翠。
况且,聊城还有着才高八斗之曹植“伐云梦之竹以为笛,斩泗滨之梓以为筝”的情致,有艺高胆大之武松连喝十八碗酒打虎的豪放,有千年古城之左邻右舍间丛竹的优雅,有运河商都之临清竹竿巷、箍桶巷和油篓巷的市井……
北方的冬天缺绿,而竹林的那抹青翠可以带给人们新奇、生机和活力,竹文化的那份厚重可以带给人们自信、自觉和自强,进而给这座城市带来新的商机和希望。
故此,不聊聊聊城的竹不行。
■文 蓝晓光
竹之史
齐鲁之竹,聊城之竹,其历史都很久远,竹在齐鲁文化中占据重要地位。龙山文化、大汶口文化遗迹中,曾相继出土了炭化竹节、外表似竹节的陶器和笛柄杯;“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李白等隐居徂徕山,号称“竹溪六逸”;泰安和烟台两座竹林寺分别坐落于泰山西溪谷中和岱王山阳坡上,曾经香火不断;青岛也有竹子庵和豹竹涧等道教胜地。
春秋时期,鲁班改良风筝,用竹子作为材质。《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不仅“草船借箭”,还改制连弩、设计竹桥竹筏、制造竹柄枪。北魏贾思勰撰《齐民要术》,以“竹篇”专述竹子。西晋王戎是“竹林七贤”之一,人们常将他比作篁竹。南朝刘勰《文心雕龙》载:“《断竹》黄歌乃二言之始。”西汉东方朔说“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来风。”东晋王羲之《兰亭集序》载“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其子王徽之更是喊出了“何可一日无此君邪”的千古名言。西晋左思不愧专家,知道“其竹则筼筜箖箊,桂箭射筒。”南宋辛弃疾作《移竹》:“眼见子孙孙又子,不如栽竹绕园池。”
齐鲁之竹最具代表性的,非儒家之竹和出土竹简莫属。刻有“松筠永春”“节并松筠”字样的两块牌匾分别悬于孔府前堂楼和二堂室内正上方,后者为康熙手书。在西周礼仪和易经、诗经之竹的哺育下,孔子真正赋予了竹子人的品格,引入儒家社会伦理范畴。《礼记·礼器》开篇就说,君子有礼就好比竹箭的外表青皮,四季常青,永不凋落。《劝学》中孔子告诫后人,子固然有坚韧而笔直的秉性,但后天的磨炼同样重要。此后,中国儒者和文人们沿着孔子以竹喻德的思路,不断阐述发展竹子的人格象征意义。特别是高密人“经学大师”郑玄,毕生注释《周礼》《仪礼》《礼记》《诗经》《周易》《论语》等儒家经典,让“儒家之竹”栩栩如生。
至唐代,竹子正式演变成为文人士大夫心目中人格完善、品德高尚、操行卓越的君子贤人。竹有慈孝之仁。竹子的萌发力极强,冬季能出笋,而且新老竹相连,从而引申出儒家的慈孝、忧国忧民等蕴意。竹有节操之义。竹有节,是区别于其他植物的显著特征。竹有谦让之礼。竹中空,是区别于其他植物的另一个显著特征,再加上竹梢弯曲,自然成了儒家谦虚的重要蕴意。竹有英才之智。正是竹笋生长快、节节高的生物学特性,可用作竹简、纸和笔等书写材料,以及竹与龙的渊源,竹也因此成为儒家智的物化象征。竹有公正之信,由其节间通直的生物学特性和符节的功能引申而来。
1925年,王国维先生说:“自汉以来,中国学问上之最大发见有三。”其中,孔子壁中书就发生在山东。《汉书·艺文志》载:“秦燔书禁学,济南伏生独壁藏之……《古文尚书》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1972年,被称为“新中国30年十大考古发现”之一的银雀山汉墓,共出土竹简7500余枚。竹简每枚长27.6厘米,宽0.5厘米—0.9厘米,厚0.1厘米—0.2厘米,简文为隶书,墨迹清晰可辨。其中,《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同时出土,澄清了千余年来关于孙武与孙膑其人其书争论未决的问题。目前,银雀山汉墓原址上已建立了我国第一座汉墓竹简博物馆。
竹和凤凰
“曲阑干外小方塘,塘上萧萧绕翠篁。一镜平开涵影细,万竿齐动引风凉。根穿近岸藏科斗,稍接遥空下凤凰。水竹双清曾到此,金樽相对兴难忘。”在北方朱学开拓者明代薛瑄笔下,塘、水、竹和凤凰构成优美的图画,幽清明净,富于哲理。竹,何以与凤凰结缘,庄子给出了两点理由:一是凤凰的天籁之音,二是凤凰“非竹实不食”。天籁是音乐的最高境界,凤凰是祥瑞之征,竹子也因此步入了优雅高贵的殿堂。
“天籁”一词出自《庄子·齐物论》:“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籁从竹,它与比竹一样,本义是古代竹制乐器。《庄子·骈拇》还有“五声”“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说。《吕氏春秋·古乐》:伶伦“取竹于嶰溪之谷,以生空窍厚钧者,断两节间,其长三寸九分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吹曰舍少。次制十二筒,以之阮隃之下,听凤皇之鸣,以别十二律。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以比黄钟之宫,适合,黄钟之宫皆可以生之,故曰黄钟之宫,律吕之本。”无论是“鸣凤在竹”(南北朝周兴嗣《千字文》),还是“人籁则比竹是已”,竹和凤凰发出的就是复杂美妙的天籁之音。
《庄子·惠子相梁》里说“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成玄英疏:“练实,竹实也。”事实上,早在《诗经·大雅·卷阿》就有:“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郑玄笺云:“凤凰之性,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韩诗外传》称:“凤乃止帝之东园,集帝梧桐,食帝竹实,没身不去。”从此,“凤鸣在竹”“吹箫引凤”“筑巢引凤”等,成了招贤纳士、引资聚宝的经典成语。前秦国君苻坚就曾“以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植桐竹数十万株于阿房城以待之。”(《晋书》)江西修水竹塅村“陈家大屋”的“凤竹堂”,将凤与竹的品质融合在一起,将儒家思想内化为好学包容、尚德淡泊、爱国守节的凤竹家风,培养出了陈寅恪等“陈门五杰”。
竹与水
九曲黄河自西向东一泻千里,京杭运河由北而南涓涓流淌,交汇点幸运地落在了聊城。在黄河流域文明和商贾云集的运河文明相互作用下,聊城有了两个诗画般的名字:江北水城和凤凰城。不妨再聊聊竹与水。
“水竹两奇绝,客来安此名。那知污秽里,识得是真清。”宋代郭印的《双清亭》道出了竹与水的共同点:水竹双清。《说文解字》曰:“清,朖也。澂水之皃。从水靑声。”南朝吴均《竹赋》载:“伟兹竹之标挺,得造化之清源。”竹与水都得造化之清源,无论色泽、质感、道德及审美上也都相得益彰,堪称绝配。《诗经·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晏子春秋》说:“竹直心虚乃吾友,水淡性泊是我师。”西汉枚乘《梁王菟园赋》:“修竹檀栾,夹池水”,南朝梁昭明太子诗:“绿竹荫清池。”南北朝诗人江淹诗:“绿竹夹清水。”早在2000多年前,竹与水就相互搭配,结下了不解之缘。
“结构池西廊,疏理池东树;此意人不知,欲为待月处。持刀间密竹,竹少风来多;此意人不会,欲令池有波。”(《池畔二首》)这竹、月、风和水波,意境何等之美;在“水竹以为质,质立而文随。”“何如此庭内,水竹交左右。”“何用施屏障,水竹绕床前。”“寅缘潭岛间,水竹深青苍。”“水竹夹小径,萦回绕川冈。”“水竹花前谋活计,琴诗酒里到家乡。”“地称高情多水竹,山宜闲望少风尘。”“一园水竹今为主,百卷文章更付谁。”等诗句里,竹与水完全被艺术化、园林化、人格化了。这些都是白居易笔下的竹与水,也难怪白居易为官四十年,无论身在何处,其居所总有竹和水相伴。
唐代始,竹水双清的诗句大量涌现。唐杜甫有“映竹水穿沙”“懒性从来水竹居”、孟郊“水竹色相洗”,宋代邵雍说“水竹最佳处”“民居水竹心”“水竹园林秋更好”、苏轼曰“临水竹篁修”“道边修竹水潺潺”、王安石称“子猷怜水竹”“涧水无声绕竹流”、皮日休说“竹人临水迎符节”、杨夔称“竹绕琴堂水绕城”、朱敦儒说“水西竹外常相忆”、梅尧臣说“竹阴水照增颜色”、欧阳修“水竹涵虚旷”、杨万里说“梦绕江南水竹居”、文天祥称“流水竹千个”,明高启“平生水竹有深缘”。
即便是在柳宗元的《小石潭记》里,也是“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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