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观台重读陶渊明 □李彬

西安日报 2020-11-02 02:58 大字

家住在终南山下的楼观镇,抬头就能看见大山。

小时候进山砍过柴、采过药,坎坷历尽,不觉得山有多好;父亲的背就是被连绵起伏的群山压弯的。

这几年,越来越爱回老家,越来越爱看山。一个人静静地看,看云卷云飞,看花开花谢,看雨僝云僽,看岳峙渊渟,乃至看得一动不动。读山和读人一样。少年时代读陶渊明,和现在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可以说,今天的我读懂了他的心酸与纠结,也懂得了他的桀骜和真诚。

美学家朱光潜评价陶渊明:“陶潜浑身是静穆,所以他伟大。”朱先生很可能是拿陶渊明来浇自己心中的块垒,借其之名诠释他的美学理念。他推崇静穆伟大,就说陶渊明因静穆而伟大。我们从小就读过陶渊明的“带月荷锄归”、“悠然见南山”诗句,看不出静穆的气息,从陶渊明自己的文字中也感受不到。其自况之文《五柳先生传》中所记“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就可明证这一点。在《归去来兮辞并序》中他又这样写道:“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按照现在的说法,当属青黄不接、拆东墙补西墙一类的日子。具体而言,“幼稚盈室,瓶无储粟”,子女成群,嗷嗷待哺,一家子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何处,天天为肚子温饱发愁。而作为一家之长、一家之主、一方名人,又“生生所资,未见其术”,除写诗之外找不到谋生的手段、营生的办法。这样的窘迫、这样的家境,即便在今天,也属于典型的扶贫对象。

生活过得这般艰难、这般苦涩,静穆二字从何谈起呢?当然,也可以看做诗人的谦逊客套。比如,“归去来兮辞”中陈述的就与此大相径庭:“僮仆欢迎,稚子候门”——家有“僮仆”,说明能养得起闲人;“携幼入室,有酒盈樽”——酒都能喝好,更不至于没有隔夜之粮;“引壶觞”、“眄庭柯”、“倚南窗”、“抚孤松”的诸多行为举止,虽可视为渲染夸饰心中愉悦之需,但应该是富甲一方的乡绅派头。目不识丁的农人,即便有这份丰裕,也没有这般风范。往下的“或命巾车,或棹孤舟”,坐着车去莳田,坐着船去锄禾,就不是下地干活锄禾日当午了,而是田野视察看风景了。至于农闲之时,“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其格调、其境界,未免有点太超凡脱俗了,哪里像个“带月荷锄归”一身汗两腿泥的庄稼汉?

真正和光同尘的人,强堆出笑脸迎奉上司,喝茶看报玩手机混点过日子,下班了玩自己的去。但陶渊明不是这种人,他根本做不到随波逐流、虚与委蛇。他不得志就独善其身,以隐居对抗沆瀣一气。《归园田居》把官场比成“尘网”、“樊笼”,把涉足官场的自己喻为“羁鸟”、“池鱼”;《归去来兮辞》里,甚至说为官是“心为形役”、“实迷途”,“序”里又说为官是“违己”。从中可以窥探出陶渊明为官时的心迹:不自然,不本真,受约束,不自由。

更重要的还有“案牍劳形”,使其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于是“眷然有归欤之情”。再看看脍炙人口的“不为五斗米折腰”故事:陶渊明为彭泽令时,“素简贵,不私上官”,工作质朴认真,做人洁身自好。有一次,郡里派遣一督邮到县里考察工作,下官提醒他应“束带见之”。但陶渊明不高兴了,他长叹一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耶!”随即“解印去县”,躲到乡村。

朱光潜说陶渊明静穆,属于他的个人学术观点。只是,但凡隐士谁没有静穆之气?然而,鲁迅对陶渊明的认知似乎经得起推敲,他火眼金睛,直达本质,陶渊明的静穆只是中国传统文人戴的面具——入世儒家是内里,出世隐逸是表象。诗中不难看出,陶渊明骨子里的东西:“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陶渊明的灵魂深处,可能并不是云淡风轻、田园诗意,而是脾气硬、个性倔、自尊心强,这种人安能摧眉折腰为五斗米,使我不得开心颜?

刑天是《山海经》里力大无穷的神话人物,在陶渊明笔下,刑天脑袋都被砍掉了,还拿着盾和斧子要继续战斗下去,猛志不改。想一想这个金戈铁马的画面,就能够想象出陶渊明骨子里是个多么热血、多么激情、多么骄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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