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凉山古驿站——登相营
对很多人来说，坐落在凉山州喜德县的古驿站——登相营，只是小相岭上一个不起眼的山村，但它却承载过厚重的历史烟云和我国最具特色的马帮贸易与驿站文化。
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张骞出使西域，曾在大夏国（今阿富汗）见到蜀布、邛杖和笮马等出自西蜀的商品。当地人告诉他，从大夏国往南有个身毒国（今印度），有不少蜀人在那里做买卖。张骞猜测：在西蜀与印度之间，肯定有条尚未被官方发现的通道。
此事奏呈朝廷后，汉武帝“大为惊诧”，并先后派出八批兵丁，前往探路。结果，每一批兵丁都被横亘凉山腹地的小相岭所阻。汉武帝只好让司马相如这位蜀人，率弁五万，开凿穿越小相岭的零关道，并设立越嶲（位置在今四川西昌）、沈黎（位置在今四川汉源）二郡。
如今，在距喜德县冕山镇不远的小相岭南麓，尚能见到一座与古道相连的村落，这便是登相营。那小路则是从益州（今成都）通往缅甸和南亚次大陆之“西南丝路”中的“零关古道”。汉时，从成都去西昌要经过“九关十八营”。这些关隘营垒，今已多被岁月湮没，惟这名曰“登相营”的古驿站，因蜀汉丞相诸葛亮在此依山布营，才传名至今。明英宗实施“改土归流”时，对它曾进行扩建，并增修东、西马道以便驿马进出。
而那些进进出出的驿马，又让人联想到急遽的马蹄，白天在山路上溅起蔽日的烟尘，夜晚在石径上敲出耀眼的火花。纵马飞驰的驿卒或铺兵，匆匆验过火牌或接过文书，又换马急驰，成为一道消逝在天边的剪影……
作为驿站，登相营东邻深沟河，西枕马鞍山，依山就势，地扼古道之冲要，历代都有官兵驻守。营内住有彝、汉人家数百户，大多经营饭店、酒馆、客栈和马帮店。在最繁荣的晚清时期，有上、下几条主街，日均接纳几千人，驮马的数量则要翻倍。最大的一家客栈叫“贵升号”，能住客人两三百。从成都贩来的货物有盐、布、糖酒和铁器，从西昌运往成都则是荞麦、牛羊和白蜡等土特产，常年商贾云集，马帮不断。营内有寺庙、戏楼和驻军的衙门。一年之中除汉族的节日之外，大家隔三岔五还要过彝族的节日，彝汉相处，亲如一家。
驿站四周有石砌的城垣，那斑驳漫漶的城垛和箭口，宛若深邃的瞳孔，至今仍关注着历史风云。
我是在一个午后进入登相营的。驿马商旅的喧哗虽早已岑寂，但石板路上的蹄痕仍清晰可见。街道旁边有位老人正在门口喝茶，他身边，除了一只半导体小收音机，一切均老迈如旧。从老人刻满沟壑的脸上，便能读出他的沧桑。
老人生于1922年，读过3年私塾。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依稀看见一个熙来攘往，门庭若市的登相营：往昔，从西昌出发的商队和马帮过了泸沽，就到登相营了。在登相营必然是要住宿的，这里不仅是西昌、成都之间的关卡，更重要的是，赶马汉子都要去马王庙烧香叩头。
供奉“马王”的庙宇就坐落在繁华的上街。而登相营发迹的历史，几乎每一页都大写着一个“马”字。因一种牲畜而兴旺了一处驿站，这样的情况至少我见得不多，因此也很理解当地人与马的特殊情结。
事实也正是这样：只要赶马人的鞭鞘一挥，“南方丝路”的主角——建昌马，便喷沫蹴蹄、翻山越涧，负重在千里道上。马脖子下的铜铃在热汗蒸腾中叮咣作响，再加上赶马汉子那副洋洋自得的做派，让马儿也有种趾高气扬的味道。
可别小看这些汉族或彝族的赶马汉子，几千年来，他们不仅肩负川、滇物资的贩运，就连朝廷一年一度给地方的拨款（俗称饷银）和地方一年两次上缴皇上的税赋（俗称皇杠），也多由他们代为运送。
老人还告诉我：也有把这里叫作“登象营”的，那是从前常有大象从这里经过。他十多岁时，就亲眼看见从云南来的一头成年公象，赶象人怕把桥压塌，是从营外绕道走的。第二次是一只较小的象，直接从桥上就过去了。
这时，刚好一位彝族老妈前来串门。她也听父亲讲过：四川军阀刘文辉为凉山修公路那阵，在离这儿不远的冕山镇。其实，与登相营有关的岂止大象，还有现已濒临灭绝、号称中国最矮原生马种（古称笮马）的建昌马。
我国原生马有蒙古马、河曲马、西南马、藏马、哈萨克马几大系列。其中，西南马体形最小，而建昌马又是西南马系中最矮的一支。建昌马虽矮，却最善负重爬山，几千年来，一直是零关道上的主力。我在石板路上看见的蹄印，就是它们踩出来的。汉武帝时，由南方丝路销往南亚次大陆的商品，笮马也算其中一宗。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就是靠贩卖笮马、盐铁，成为临邛巨富的。
其间，还挖出一块石碑，这碑也与大象有关：说是大清咸丰年间，缅甸向朝廷进贡大象，因湘、桂大地“长毛”肆虐，只好借道这里。土千户因向居民摊派大象过境之费用而引起纠纷，后经建昌镇训示，方才作罢。该碑就记载了这件事的始末。
一位年近80名叫马纽牛的当地彝族同胞，虽不能从动物学层面为我讲述笮马，但他也承认：解放前的马确实比现在矮得多。马帮也全是矮马，马背两侧既能挂竹筐也能挂驮架，装卸货物十分方便。如今的马为啥都变高了呢？畜牧站一位兽医这样向我解释：上世纪50年代初，为了让建昌马适用于骑兵，中央一位首长，曾指示建昌马与苏联顿河马杂交，增大马的个头，以便“抗美援朝”。
如今的登相营只剩几段古墙，绿树茂草，游人依依，一派农耕之景。随着喜德旅游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游客来到这里，体验深厚的历史文化。
图/文 申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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