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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戴花 喂糍粑

凉山城市新报 2014-12-31 18:57 大字

堂屋门前打糍粑。 吃饭要知牛辛苦,用糍粑犒劳辛苦了一年的牛。 十月初一敬牛王:农耕情结是自幼就沁入灵魂的文化基因和终生体认。

趁着牛安静的当儿,张兴友叫孙子帮忙,张罗着给牛“戴花”。尽管“牛戴花”是整个仪程中重要的一环,持续的时间却很短。

其实,“牛戴花”就是用糍粑把时令鲜花用糍粑粘在牛角尖上。张兴友准备的时令鲜花是溪边沟沿上采摘来的野生西番莲花,深红的花瓣,金黄的花蕊,看上去非常喜庆。

“给牛戴的鲜花,一般是红色的月季花,也可以是西番莲,总之是看上去是既要鲜艳又要喜庆,图的是讨个好谶语”,张兴友一边把扎成一束的西番莲粘在牛角尖上,一边解释。

张兴友的水牛是一头“一岁半、八个牙”刚刚产崽满月的年轻母牛,所以当他给牛“戴花”的时候,那头调皮的小牛就在母亲身边挨挨擦擦,一会儿好奇地嗅嗅糍粑的味道,一会儿蹭蹭母牛的身体,一会儿从母牛的肚皮下钻过去,一会儿又用脑门轻轻地顶一顶张兴友。

“‘前山高一掌,犁田如水响\’。牛的前山(牛膀子上方凸起有如驼峰的肌肉)一定要高,你看这牛的前山,足足比背脊高出半巴掌!”

给牛戴花的同时,张兴友念起了“相牛经”,不无得意地夸赞自己的牛。

“有一点也很重要,牛一定要是剪刀蹄。如果牛是磉墩蹄(牛蹄形如磉墩),而不是剪刀蹄(牛蹄形如剪刀),那牛的性子就皮得很,耖田的速度也很慢,一点都不好使。”

“你看我这头牛,筒罐嘴,食量大,前山高,力气好,鸡蛋皮,性子急,剪刀蹄,跑得快,胸脯宽,后腿夹,‘前开后夹翻土块\’,是百里挑一的好牛啊!”

喂糍粑

给牛戴完花,张兴友把牛牵到洒满明暖冬阳的庭院里,准备用糍粑喂牛。

“别家喂牛舍不得糍粑,我舍得。管它哩,牛毛出在牛身上,每年十月初一我至少都要给牛喂5斤酒米(糯米)的糍粑。去年时间忙,来不及打糍粑,我去街上买了5斤糍粑给牛吃。”

张兴友先把糍粑丸成两斤重的一团,然后提起栓牛鼻桊的尼龙绳,让牛昂起头来,扯下一截糍粑,喂到牛嘴里。刚开始的时候,牛还有点不习惯。吃上两坨糍粑后,牛就主动伸出靛紫色的舌头,迅速地把张兴友擎在手上的糍粑卷进口里。

张兴友一边给牛喂糍粑,一边讲起了“十月初一敬牛王菩萨”的故事。

从前,牛是既能干活又能说话的,顿顿吃的都是白米饭。要是主人稍稍使它不如意,它就不干活,而且还骂骂咧咧的。以前有家老百姓养了头牛。一天,主人应邀去员外家吃喜酒,临行前牛叮嘱主人说:“你去吃酒要记得要给我带攒伴儿(冕宁俗语:回赠给上门拜访的客人的零食果品及菜肴)来哦。”结果,主人吃酒忘了带攒伴儿回来,牛就不高兴。农忙时,牛不耖田,主人家没办法,只好坐在路边哭。正好罗英秀才(冕宁民间传说中金口玉牙的阿凡提式的绝顶聪明的神话人物)路过,问起情由。罗英秀才听完过程,连说这个好办。于是,罗英秀才就用竹钉钉住牛的下巴,并且封赠说:“你从现在起不准吃饭,只准吃草。只有每年的十月初一是你的日子,你辛苦了一年,可以吃点糍粑。”牛从此就不能说话,只能吃草,而且犁田耙地,任劳任怨。

“不信,你看看这个”,为了佐证,张兴友提起牛鼻绳,让牛抬起头来亮出下巴。记者定睛一看,牛下巴上果然有一个肉瘤状的小白点。

“每条牛的下巴上都有这么一个白色的肉瘤,就是罗英秀才当年用竹钉钉的时候留下的”。

喂完牛,已是中午12点,插在包谷盆里的青香和红烛就只剩下未燃尽的竹柄了。张兴友把钱纸一张张撕开,点燃,虔诚地行三拜九叩大礼,口中喃喃地念叨着:“牛王菩萨,当初为了我家母牛顺顺当当地产小牛,给您老人家许下一堂九品。现在小牛满月了,也正好是十月初一,我把这堂九品还给您老人家,望您老人家保佑我家小牛一长成牛!”

人牛情

“年年十月初一我都要敬牛王菩萨,给牛戴花。畜比人同,一年就这么一个专门属于牛的节日,应该要善待牛,吃饭要晓得牛辛苦,对于种田人来说,牛是大财头,也是最重要的生产工具。平时不善待牛,到农忙时就会出现‘上坝找牛牛不闲,下坝找人人不闲\’的落荒鸡现象,像冕宁民歌里唱的那样。”

张兴友与记者聊起了家长里短。

“我原来是喜德县光明镇农光村4组的人,1974年农历二月初六才到冕宁县沙坝镇环街村给吴家做倒插门的女婿”,心地无私的张兴友不仅记性超强,而且心直口快。

“1950年代在喜德县光明镇的老家,我爷爷和父亲就是最早的单干户,太晓得牛的重要性了。小时候就看爷爷给牛戴花,长大了就看父亲给牛戴花,现在我年年都要给牛戴花。”

说起牛的好处,当了41年“使牛匠”、养了34年耕牛、种了7亩田地的张兴友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没有牛就没有农家肥。一个庄稼人,如果不养牛,难道天上的雀鸟飞过给你屙一泡屎来压田啊?用牛粪上田,比起用化肥上田,大春收起同样一袋大米,不仅要重十多斤,而且口感和油质要好得多,自己吃得健康安全,也吃得安心舒心。”

养牛还有另一个好处:“哪怕铁牛的旋耕机能够把土坷垃打得很细,但是就无法实现深耕。铁牛耖田远没有耕牛耖得深,所以土壤也就不那么疏松软脆,不利于保持地力。”

尽管女婿已经说过多次,要张兴友卖了耕牛换铁牛,他总也舍不得,说自己这辈子要“坚持喂牛直到干不动”。

该是放牛的时候了。张兴友拉着自己的牛,穿过土墙根,走过菜地中间的一条甬路,把牛拴在一片“龙吟细细、凤尾潇潇”的竹林里。在老牛的左右,总也跟着那条活蹦乱跳的小牛。在村前屋后,在机耕道上,在穿过堡子的通村公路上,尖利刺耳的马达声无处不在,似乎就是专为打破这牧歌式的田园生活而存在的。是的,如果牛都没有了,哪里来的“十月初一牛戴花”呢?看着张兴友佝偻着背牵牛远去拖在阳光里的身影,记者似乎看到了一个远去的农耕时代以及它最后映射在地平线上的文明的倒影。

“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麦田浅鬣寸许,清风徐来,竹树摩挲有声,正是农家少有的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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