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猪买本书 □陈红玲（西昌）
我和三狗、五娃、玉萍趁着中午放学的时间，跑到书店，隔着玻璃张望，柜台里一排排小人书，惹人眼馋。
“阿姨，把这本书给我看一下。”三狗指着柜台里的书说。
“说名字，柜台里那么多书，我晓得是哪一本？”打扮时髦，烫着爆花头的女人不耐烦的回答。或许是大中午的缘故，别人都吃饭去了，就她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书店等人换班吧？怪不得她的态度生硬。
“《书剑恩仇录》”三狗指着书小心回答，小脸涨得通红，像憋足劲努力下蛋的母鸡。
“我要《胭脂》”。我赶忙接过话去，生怕错过了机会。
爆花头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弯腰打开柜台的锁，把两本小人书甩在玻璃柜上。
三狗、五娃两人凑在一起翻看《书剑恩仇录》，我和玉萍读着《胭脂》。
那时家里贫穷，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吃饱穿暖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向大人生事。从牙缝里挤出来可怜的零花钱，要想买一本小人书，实在很困难。
“喂喂喂，你们还要不要哦？”爆花头不耐烦地催促。我们这才从故事的情节里回过神来，看看定价，《胭脂》0.28元，《书剑恩仇录》比《胭脂》多两分钱。我们浑身上下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也凑不出买一本书的钱。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时，门外传来邮递员的声音：“宋华芝，有你的信。”爆花头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像早就意料到会有信件来似的。
我们挤在一起想办法，想买吧，钱不够，放弃吧，又舍不得。还是五娃反应快，他使了使眼神，示意我们把书交给他。他把书往腋下一藏，拉了拉外衣，故作镇定地向外走，出了大门撒腿就跑。
只听爆花头在后面大声吼叫：“抓住他们，快抓住他们，他们是小偷……”
没跑出多远，我们就被自行车邮递员追上了。
爆花头把我们“押回”学校。当天下午，我们偷书的事被通报，传遍校园。我被罚站在墙边听了一下午的课。好不容易盼到放学的铃声，母亲却出现在教室门口。我心虚极了，不敢看母亲的眼神。
夹在老师和母亲中间，自然是一顿批评和教育，我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低头跟在母亲身后，只听她说：“偷什么不好，要去偷书？”在目不识丁的母亲心里，大概没有什么比温饱更值得付出代价了吧。
“我想看书，同学都有，我一本都没有。”
“你还有理了？”随即母亲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时举起的手又缩了回去，然后摸了摸我的头说：“我们人穷不能志短，想要什么就得光明正大地自己去努力争取。”
“可我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挣钱？”
“你有双手啊，家里今年刚买回来几头小猪，分一头给你养，你把猪喂大了就给你买小人书。”母亲和颜悦色地说，刚才的怒气显然已消散，空气里充满着祥和的气氛。我惊喜地拉着母亲的手又蹦又跳，像是接受了一份重要的使命那样自信和光荣。
人在有了生活的目标后，浑身散发着无穷的力量，并会乐此不疲地奋斗，即使再累，也有甜蜜的希望支撑着前进的动力。
每天放学后，我第一个跑出学校，背起比自己身体还大的背筐，在田野里四处寻找猪草，直到天边的最后一道微红消失，才背着堆得比自己还高的猪草回家。把猪草切碎倒进锅里烧开，掺进一些米糠，煮好后拿给猪吃。每天早晨起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喂猪，然后去上学。
小猪一天天长大，我离希望的目标越来越近，期盼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成就。
那一年多里，除了上学，我每天最关心的就是怎样才能多打些猪草，让小猪快点长大。
到了冬天，寒霜覆盖田野，手抓猪草刺骨，通常会把手冻得发红发紫。不过心里装着希望，再苦也感觉不到涩的滋味，实在累了，睡一觉第二天起来照样活蹦乱跳。
到了年关，小猪被我喂得膘肥体壮，我和母亲把猪赶到屠宰场里卖了个好价钱。从猪市出来，母亲兑现了她的承诺，给我买了两本书，《胭脂》和《岳飞传》。
第一次尝到用劳动换来的心爱之物，心里是多么的高兴、自豪。我把小人书捂在胸前小跑着回家去。
直到现在，我家里仍然保存着很多小人书，尽管搬了很多次家，一本也没有丢失，它们成了我的“传家宝”。
每当看见书柜里的小人书，我就想起当年母亲的教导：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拿汗水来换取，投机取巧，只能让自己失去做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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