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菜往事

鄢丹萍（四川西昌）

老家人称一种菜叫牛皮菜，也有的人称厚皮菜。

牛皮菜根深，叶绿，径白色宽大，厚实。不像莴笋或者菠菜一棵棵的扒起来食用，而是一片一片的剐下来，然后又继续发芽长片。这种菜其实多数时候是用来做猪饲料的，那时候每家农户都会种上几分地。秋天种下，冬天便可以采摘，直到夏初便没有了。

这种菜已经淡出生活很多年了，不经意的也没有想起过，更没有看见过。而今天难得去市场买一次菜，突然间在一个菜摊子上看见了这种菜，那么枯涩，那么干瘦，叶子皱皱巴巴的，难道这不是我小时候见过的牛皮菜？我好奇的蹲在菜摊上问卖菜的婆婆，这是什么菜呢？婆婆用浓浓的乡音说“这是厚皮菜”。确定是牛皮菜后，我毫不犹豫的买下二斤，而且价格还不菲，旁边人直摇头说“三元一斤，太贵了，太贵了”。没有人知道我买的是一份乡愁，是一份难以忘却的记忆。

小时候物质匮乏，每到春天就是荒月。这样的季节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有的干脆匀出种子合着牛皮菜吃，而父亲每到这个季节就会到表爷爷家借些米或者苞谷、土豆回来，合着牛皮菜吃。往往是牛皮菜很多，粮食很少。那样的日子维持了好几年，直到土地下户以后，这样的局面才得以改善，彻底的告别牛皮菜，那种欣喜是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随着离开老家的日子越来越久，彻底的将这样的日子尘封在记忆深处，而此时提着二斤牛皮菜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才细细地将往昔回味。

记得有一个春天，表哥志敏在我家读书，父亲时常去学生家里家访，他教的毕业班，当时好像刚开始改革开放，正在开始恢复高考，父亲要一家一家的去走访，去动员，去告诉家长“孩子读书的重要”，年幼的我和妹妹便由如今在内江一中教书的表哥照顾，每天中午晚上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自留地里去摘牛皮菜，然后去门口顺水飘着油菜花的小溪里洗干净端回去，要么和着米煮稀饭，要么就是和着红薯煮红薯汤，要么就是红薯合着饭煮稀饭，牛皮菜煮好了用泡菜水和着凉拌，或者白水煮熟后沥水，用泡菜切细和着放点儿油炒一下回锅，要么直接放油盐炒熟，如果胡豆可以采摘了，便和胡豆一起煮熟，一起凉拌。

如此一个春便不快不慢的过去了，麦子渐渐黄熟了。土豆也成熟了，牛皮菜终于退出了季节的舞台。表哥也要参加高考,考完试后表哥要回他的家了。走的那一天他起得很早，将我们的衣服、书包洗得干干净净的叠好放在枕边，他本来不想喊醒我们，独自收拾回家的，可是我们还是醒了。很不舍他的离去，一直跟在他后边送他，送到山坡那边的一个垭口，他不停回头挥手，不停地说“好好读书，记着牛皮菜的滋味，实在不好吃，放假了就来我家耍”。从那以后，表哥去南充读大学了，他曾经来我读书的三岔中学看我，将我带到他的老师邱老师那儿，希望得到照顾和格外关照。要离开时，我眼泪花花的将他送到学校门口很远，他一路不停叮嘱我，好好读书，永远记着牛皮菜的味道……

后来他也经常给我写信：妹妹，读书是唯一的出路，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要不怕苦，不怕累，永远记着那些吃牛皮菜的日子……后来几十年再也没有见过表哥了，只是听一个亲戚说他从来不吃牛皮菜，是的，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穷困的日子，但是也是牛皮菜挽救了我们的生命，成就了表哥，成就了我们，成就了那个年代太多的孩子，也许表哥已经忘记牛皮菜，也许没有。但是我依然还想吃久违的牛皮菜，让牛皮菜时常出现在生活里。所以这个春天的早晨我深情的写下——牛皮菜和那些有牛皮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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