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四十年 □ 吴华昌（雷波）
四十年前，父亲还是个壮小伙，每天光着膀子使劲地在地里、在山上、在林子里挥洒着汗水；母亲扎着花辫子，在厨房挑拣着红薯、洋芋、玉米。四十年后，父亲还是低着头在地里扒拉着，没有了汗水，唯一的可能是坐在田坎上悠闲地吸着他廉价的卷烟；母亲也还在厨房忙碌，鸡鸭鱼不知道孩子们喜欢吃哪样。
姐姐是四十年前出生的，据母亲说，姐姐出生的时候天微微飘起了小雪，父亲并没有在自己的身边。父亲在爷爷奶奶家里是老大，和母亲结婚之后就被爷爷奶奶另外安置了，只分给了父母一间小屋，父亲弟弟妹妹很多，爷爷奶奶也再没有多余的房子给父母居住。一间小屋，是父母的卧室和厨房，好在父母都很年轻，有的是力气，有的是精力，所以姐姐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老林里砍木头，准备把家增大一点。
父亲早上就出门了，母亲为父亲蒸了一个玉米馒头，虽然我们家里是种植水稻的，但当时的父母就没有正常的吃饱过一顿米饭，大部分的米都要拿到集市上去换玉米和洋芋，以解决一家人一年的口粮。父亲出去不久母亲就生了姐姐，奶奶跑到家里来照顾母亲一会儿就回家去了，奶奶家里还剩下6、7个需要照顾的小孩，没法在我家照顾母亲很久。母亲简单地弄了些吃的就在家等父亲回来。
就这样，姐姐出生后，接着两个哥哥也出生了，家里的条件也随着父母的努力开始了逐步改变。首先是家里有了三间大瓦房，瓦房的旁边用木头搭了一个棚，是我们家的厨房兼饭厅。我出生的时候家里的条件更好了，不仅家里有了真正的厨房还有了猪圈，在我大约三岁的时候，我家正式有了第一个阁楼，虽然是用木头搭的，但依旧是一个可供居住的阁楼。
小的时候，总是吵着要母亲，要姐姐煮好吃的。我是不喜欢吃加了水的洋芋片，我更喜欢吃那种油煎的洋芋片。竹笋出来的季节，母亲和父亲要到山里去住一个月，名曰打“座山”。这时候，家里就是姐姐做主，姐姐在灶台上煮饭、炒菜，我是小弟弟，帮姐姐烧火。每次看到姐姐只舀一小勺猪油放进锅里，我的心就拔凉拔凉的，想着又吃不了油煎洋芋片了，我使劲地往灶里扔柴火，希望借助火的威力把水烧干，这样姐姐就不得不煎干洋芋片给我们吃了，可是姐姐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舀一瓢水倒进锅里，那一瓢水浇灭了我的干洋芋片梦。
后来，哥哥姐姐没有考上高中或者中专，外出打工去了，家里的日子更好了，父母也把爷爷奶奶开办的加工厂承包了下来，每天多多少少有了收入，我的书包里也开始有了1分、2分的钞票。在学校，每天到炸洋芋坨坨的地方，用上一分钱，买上一坨洋芋坨坨，吃着那喷香的洋芋坨坨，从嘴里舒服到了心里。
再后来，二哥去读了中专，家里就剩下了我。父母从来就不让我进厨房帮忙，也不让我干任何的农活。父亲说：“我和你妈这辈子都不识字，苦就苦了，你不能再像我这样，继续种地受苦。”父亲说到做到，他从来不看我的试卷，但他总是在我深夜做作业的时候端上油炸粑，端上煮鸡蛋，早上早早地就煮好了饭，等着我吃了，然后把我面前的碗筷收拾干净。
一天，我实在厌烦了学校，逃课了。天快黑的时候，父亲在同学家找到了我，我也不知道父亲到底跑了多远的路？问了多少他能问的人？找到我之后，父亲拉着我就走了，我心里很害怕，父亲打人是不讲理的那种，拿着什么都打什么。回到家之后，母亲把留在锅里的饭菜端上了桌子，父亲说，今天街上的肉还可以，专门割了两斤，我看到菜碗里新鲜的瘦肉，不知道说什么。吃了饭，父亲好像有话给我说，但父亲没有开口，晚上，父亲给我拿了一盒“人参蜂王浆”，父亲说：“你表叔说这个东西比较好，你读书很辛苦，多吃点对身体好。”然后，父亲走出了我的屋子。
之后，参加工作，家里的房子也由瓦房换成了三层砖房。现在，哥哥姐姐都在外面买了房子，只有父母依旧在老家住着我们前几年为他们修建的房子，虽然房子还不差，但是只有两个老年人住着。母亲时不时地打电话，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尤其是快过年的时候，母亲每天都会来电话追问一遍，希望知道我们过年喜欢吃什么！催得烦了，我们就说知道了，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母亲显然知道我们生气了，至少要等两天才再次不厌其烦地打电话询问我们是否回家。
父亲和母亲依旧在家里种菜卖，田里的庄稼已经没有继续耕种。母亲说：“虽然你们现在有些钱，但每个家都是一堆人，消耗很多，我们不求帮你们做些什么，只求不给你增加负担就行。”我们几兄妹只在过年过节或者父母生日才给他们一点点零用钱，平时的所有开销都是他们自己卖菜的钱，有时候他们来我们家，还给小孩子买玩具，买零食。
四十年过去了，我们逐步长大、成熟、离开；四十年过去了，父母逐渐成熟、老去。四十年里，一辈人两辈人，家里的房子换了三四次，门口的公路修了五六回，桌上的饭菜增加了七八道，可是，父亲母亲，你能否还再等我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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