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阿里”的拳击梦
2013年12月20日，获第49届台湾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大奖的《千锤百炼》登陆全国各大院线。当在结尾处看到来自四川会理的职业拳手齐漠祥被日本拳王松本章宏一拳KO（击倒）倒地，痛失拳王金腰带后，场内观众一片唏嘘。《千锤百炼》聚焦了在拳坛上屡屡受挫、充满悲情的前拳击亚军齐漠祥，回到家乡后带领一群孩子练习拳击走出大凉山的故事。悲情的职业生涯，和他作为拳击教练的执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冲击。“我现在只想通过拳击，让更多来自会理农村的孩子走出大凉山，说不定他们中能出一个‘阿里\’！”这是齐漠祥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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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阿虎”离胜利总差一步
黑黑瘦瘦的齐漠祥，1米66的身高以及不到60公斤的体重，很难让人把他与拳击联系在一起。只有他粗糙有力的大手与人相握，才让人知道这是一双在沙袋上磨砺过的拳击的手。
齐漠祥走上拳击之路十分偶然。“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恰好姐夫赵忠在会理县体委教拳击，便练拳健身。他的妈妈其实并不支持儿子打拳击，“觉得残忍”。可齐漠祥在成都参加了省青少年拳击锦标赛夺得冠军，并被选入省队后，最终不管不顾奔向外面的世界。
到了省队，齐漠祥一门心思要打出个名堂。他的耐力、速度、柔韧、灵敏和力量条件都很不错，可离成功总差那么一小步。
1992年，参加全国青年锦标赛，失败！1993年的七运会就没了机会。1994年，全国冠军赛拿了第三名，眼看终于出成绩了，他的体重又飙到60公斤。为了打1995年全国锦标赛48公斤级的比赛，他饿了两个月。上场前，为了过秤滴水未沾。“结果在拳台上虚脱得眼冒金星，对手轻轻一推就倒，又输了！”那几年，齐漠祥因为体重原因，成绩极不理想。后来终于换到54公斤级，却又频频遭遇反判，这直接导致他在1999年的悉尼奥运会选拔赛上失利。尽管当时他已经因为拿了全国拳击冠军赛的亚军成了54公斤级的种子选手。
连续打击，让齐漠祥在2001年选择了退役。“那以后我到拉萨帮人看过歌城，到深圳卖过电话卡。收入还不错，可就是没有成就感。”2004年，他回到成都，过起了吃饭、睡觉、打麻将的颓废生活。师兄刘刚在国外考取职业拳击教练执照归来，打算在中国推广职业拳击。一直梦想成为拳王阿里式人物的齐漠祥，走上了职业拳击之路。“我觉得自己跟《阿虎》里的那个拳手一样，挺悲情的！”齐漠祥哈哈一笑。2004年，在已经离开拳坛3年多以后，他每天跑步、健身，进行艰苦的身体恢复训练。刘刚从国外带回的训练理念很科学，齐漠祥在连续三场的职业拳赛上都KO对手，出场费从2000元涨到1万元，他在中国职业拳手中的排名也升到第一。但是2005年，齐漠祥在广州举行的WBC亚太地区拳王争霸赛上输给菲律宾的洲际拳王，便又停了6年比赛。直到2011年，洲际拳王争霸赛在会理举行，“作为家乡选手，我不参加完全说不过去。再说，我也一直想拿到金腰带！”34岁的他再次披甲上阵，然而命运再度和他开起玩笑。“比赛前，我在昆明集训两个月，实战训练时每天和陪练的泰国拳手打八九回合，渐渐就感到头痛。去医院检查，已经脑震荡了！”此时比赛的门票已全部卖完，作为东道主选手他不得不打。原本想为家乡争光的他，稀里糊涂中上场，第三回合便输掉比赛，然后马上被送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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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齐哥当了8年免费教练
凌晨6点45分，齐漠祥在闹铃声中摸索着起床了。在会理县体育中心田径场边用仓库改的宿舍外面，他一边刷牙，一边敲打着窗户外的铁栏杆大声喊，“起床了，起床了！”7点整，63个孩子睡眼惺忪出现在田径场，开始每天的训练。
“从省队退役后，我在2004年回到会理，一边打职业拳击赛，一边帮着姐夫带学生。”齐漠祥说，如果留在大城市，他可以在搏击俱乐部找个高薪的教练工作，可自己的金腰带心愿未了，想让这帮娃娃去实现这个梦想。
这是一个颇为艰辛的过程。城里的孩子吃不了苦，齐漠祥和姐夫只能到会理乡镇的小学挑选苗子。见到孩子，赵忠总会雷打不动说一句，“你们好好练，以后进省队有出息。如果不好好练，只有种烤烟。”就这样，不少孩子跟着他们进了拳击队。
说是拳击队，却并没有专门的运动场馆和宿舍。在会理体育中心落成以前，齐漠祥每天只能带着孩子们在县城的公路上晨跑。要练爆发力的时候，就带着大家反复从山脚冲刺到烈士陵园的大门口，“大约400步台阶，而且坡度很大。”很长一段时间，拳击队没有拳台，甚至没有拳套。每次实战训练，队员们只能戴上齐漠祥以前留下的旧手套。没有沙袋，他直接让孩子们往自己身上“招呼”，当“人肉靶子”。至于住宿就更艰苦了：在体育中心看台下搭建的房子里挤满了高低床，房间能晒到阳光的时候非常少。至于齐教练，他惟一的优待是住了看台下一个七八平方米的“单间”。
作为县级拳击队，齐漠祥的学生们不会有任何国家补贴。这些从农村来到县城的孩子，一日三餐全靠父母承担。这些贫寒的家庭，能够提供给他们的也就是每周几十、近百元的生活费，而“在会理随便吃二两米线，就要9块钱。”
今年只有12岁的李扬壢，每天的早餐是1元钱的馒头，中午是在学校附近买的全素盒饭，4元钱。小男孩知道家里不宽裕，只有土豆、白菜的盒饭还吃得很香，“反正吃得饱。”16岁的黄波家里条件稍微好点，早上也从不敢买牛奶而是喝豆浆，“因为牛奶要1块5，豆浆只要5毛钱。”每周的最后一两天，齐漠祥能够明显感受到孩子们的训练状态差很多，“因为有的人生活费花完了，要么吃得差、要么只吃两顿。”
齐漠祥并不想在这种苦情的氛围中执教。所以有好几次，他都打算以参加职业拳击为由放弃。“别的不说，我从2004年到2012年，没拿过一分钱工资，一直是县体育局的编外人员。”可是每次离开不久，孩子们就会给他打电话，“齐哥，你还不回来啊！”这个在台上打输比赛也不会流泪的男子，就会心软得一塌糊涂，紧赶慢赶回到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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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老师为孩子支起梦想的跳板
竞技体育的残酷，在于能够走向成功的往往只有少数几个。齐漠祥深知自己的学生能够变成阿里、帕奎奥的几率几乎为零，他只是执着认为，“至少拳击给他们支起了通往梦想的跳板。”
“如果不是练拳击，也许我已经在大山里结婚生子了。”齐漠祥21岁的女弟子朱勋会，两年前被浙江省队看中，很快打入全国前五名。她对齐漠祥心怀感激，“这几年到处比赛，我终于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么丰富多彩。”16岁的小伙亢宝林，因为性格倔强不被学校老师喜欢，但练习拳击却完全不用齐漠祥操心，“因为我想靠拳击从会理走出去，到广州、上海，或者国外去。”来自会理万红村的女队员周雪梅腼腆羞怯，但她练起拳击特别狠，“爸爸妈妈都是农民，只能种点蔬菜。他们希望我练好拳击，走到山外去。”
前职业拳手回到家乡免费当教练，齐漠祥的坚持引起《千锤百炼》制片人韩轶的注意。2009年的一天，她把电话打给齐漠祥，希望记录一位职业拳手如何带领乡村孩子追逐拳击梦想。在200小时左右的素材中，导演张侨勇把镜头对准大凉山粗犷的美景，也记录下以种烤烟为生的农民群体生活的艰辛，以及孩子们渴盼走出大山的愿望。在他看来，拳坛上的齐漠祥也许是失败的，但是身为教练的齐漠祥，给了山里孩子走向外面世界的希望。
这种希望，体现在他把会理拳击队带成了四川省的“冠军队”。15岁的周雪梅，在训练3年后就拿到2012年四川省青少年拳击锦标赛的42公斤级冠军；今年21岁的小伙子何宗礼也是2009年的省锦标赛冠军……齐漠祥说，“我希望这些孩子都能超过我，不仅走上国家级比赛的拳台，更走到世界拳王比赛的拳台，像阿里、泰森一样拿下金腰带。”
这种希望，在于到过大城市参赛的孩子们，有了见过世面的淡定。《千锤百炼》中总喜欢躲着镜头的周雪梅，在进城几年后，待人接物已经相当得体，甚至敢在陌生的记者面前侃侃而谈了。
齐漠祥的生活，也在《千锤百炼》获金马奖之后有了不小的改变。“以前我只是代理教练，没有工资，生活费就全靠退役时发放的一笔钱支撑。”电影拿奖后，他成为会理二中老师，“当我拿到第一笔工资2280元钱时，真的感慨万千。”齐漠祥说。
孩子们第一时间享受到了齐漠祥“转正”的福利。想到这群农村娃娃平日的饭菜鲜有荤腥，齐漠祥带着40多个孩子到附近游玩，买了1000多元的肉菜做烧烤。一群小孩狼吞虎咽，吃得干干净净。他们的老师齐漠祥吃得很少，“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简直不好意思和他们抢。”
如今，已是老师身份的齐漠祥，更安心地呆在了会理。“以前我不是没想过到大城市发展，可每次都被孩子们叫回去了。现在我是老师了，连离开的借口都没有了。”他开起了玩笑。当然，他的梦想从未终止过，“说不定有一天，这些孩子中间就真的能够出一个世界冠军呢！”
□本报记者 吴晓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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