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幸和幸福都如此刻骨
廖海鹰是个不幸的女人,在四年前的“5·12”大地震中,她失去了丈夫和女儿;廖海鹰又是个幸运的女人,地震之后她重组了家庭,现在的老公宝贝一样疼她爱她。对女儿的追忆让她每天肝肠寸断,现在的婚姻生活又令她感觉妙不可言,在疼痛和愉悦的交织中,她苍老而又年轻地活着。
本报记者杨檎
翻了七座大山出来听到的却是噩耗
【亲爱的女儿,妈妈不能再牵着你的手,妈妈不知道生活的方向在哪里?妈妈好想再为你做点什么,而现在妈妈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去你的空间,为你的小花浇水,把你的QQ宝贝养好。女儿,在天国你要开开心心,要照顾好爸爸,不要再让爸爸喝那么多的酒,要想着妈妈,要记得常来妈妈的梦里,来告诉妈妈你和爸爸都好不好……】
——地震之后,廖海鹰写给天堂里女儿的信
四年前,廖海鹰是北川苦竹坝电站的一名员工。地震当天,她正穿着裙子高跟鞋在单位上班。大地震疯狂袭来,单位的房子垮了,周围的山也垮了。魂飞魄散过后,廖海鹰一个人翻山往外赶。裙子扯烂了,高跟鞋也断了,衣不蔽体的她经过一处垮塌的山崖下,看见一个死去的男人脚上有双胶鞋,便扑过去脱下胶鞋穿在了自己脚上。她一面穿一面哭着跟面目全非的鞋主说:“大哥,对不起你了,我要出去找我女儿,没有鞋子我真的走不出去了……”
后来回到老北川祭奠亲人时,廖海鹰没忘买了几双纸做的鞋子烧给那位大哥。
经过三天三夜,翻了七座大山之后,廖海鹰终于回到了人群中,找到了离散的父母家人。但是她的丈夫,和正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却遇难了。“那天早上,女儿穿着短袖出门去上学,她走后我还一直在担心,穿短袖她会不会冷,还想明天一定不能让她穿短袖去上学了。没想到她就这样穿着短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每次一想起女儿,廖海鹰就忍不住泪如雨下。那个清冷的暮春的早晨,女儿穿着短袖,背着书包笑眯眯地跟她摆手再见的样子,永远定格在她的记忆里。
最绝望时偶遇童年“小跟班”
【已过而立之年的我们,对彼此思念的心泉竟也如山沟里的溪水,还会汩汩地流淌不息。心尽管还很潮湿,但思绪却盈盈地荡漾开来,就连窗台上花盆中冒出嫩芽的野兰草,我也仿佛看到了芽尖上跳跃的,充满勃勃生机的生命。轻风拂过草尖,野兰随风而动,那是生命的舞蹈!】
——廖海鹰写给现在丈夫的一封信
地震之后,廖海鹰被安排到北川小坝乡供电所上班,失去丈夫女儿,没有了家的她每天跟男同事一起架线、上杆,巡线,排障,抄表,晚上就睡在临时搭建在农民院里的帐篷里。劳累和疲惫驱不走心中的痛苦,看着满天的星星,却不知道女儿是其中的哪一颗,心里只有寂寞、迷茫和绝望。
一天,廖海鹰偶然遇到一个人,听着对方的话语,童年时的一幕幕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原来这是早年廖海鹰在开坪乡上学时的同学杨志强。当时两个人关系很好,经常一起下河捞鱼,一起上山砍柴,在学校里两人更是形影不离,因为杨志强比廖海鹰小两岁,所以同学们都开玩笑说他是廖海鹰的“小跟班”。后来廖海鹰转学离开,两人便失去了联系。
二十多年没见面的老同学突然相见,两人都惊喜交加。深聊后两人却恨不得抱头痛哭——原来杨志强的妻子和女儿,也在地震中遇难了。两颗同样饱受痛苦折磨的心,两颗同样被美好童年唤醒的心,在那个冬天,慢慢靠近。
第二年,廖海鹰和杨志强举行了婚礼。新生活让两个曾经绝望的人重新点燃了希望,两个人都把对方视作“人生的初见”。杨志强更是发誓:从今以后,要一生爱护妻子,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生性浪漫又爱好文学的廖海鹰,则把自己对丈夫、对这个新家的所有的爱,都详细地记录在自己的空间里。
为了你为了我好好地爱他
【我知道,他是你的牵挂,我不会给你承诺,但是我会好好地爱他,好好地为自己爱他!好好地为你爱他!因为我与你有着共同的心愿:给他所有的快乐,给他所有的幸福,让他成为这个世界因爱而最富足的男人!如果,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亲手把他还给你,还给你一份完整的爱,尽管那种割舍有着单针刺透心灵的痛……】
——廖海鹰写给丈夫前妻的信
沉浸在新的生活里,享受着丈夫给予的无限关爱,廖海鹰依然忘不了女儿,依然每天都在想念女儿。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丈夫心里,也同样深深思念着他的女儿和女儿的妈妈。很多次夜半梦醒,两个人都泪流满面,无言地伸出手,轻轻地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然后静静地等待天明。
杨志强的前妻阿莉,廖海鹰不熟悉,甚至见都没见过,但她从杨志强的口中知道她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于是廖海鹰也从心底敬重她,每年阿莉的生日祭日,逢年过节,廖海鹰都要跟丈夫一起,给阿莉烧纸敬香,并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地照顾他,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亲手把他还给你……
和杨志强结婚之后,廖海鹰曾想过要再生一个孩子,但因为身体原因,生孩子的愿望至今没能实现。每次看见丈夫抱着别人孩子时眼里流露出来的羡慕,廖海鹰就感觉到深深的惭愧。但杨志强每次都安慰她:“没关系,没有孩子,我们一样要搀扶着走下去。我永远都会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跟着你。”
如今的廖海鹰和杨志强,依然生活在小坝乡,一个月也难得出山一次。在这个远离喧嚣和繁华的山里小镇上,他们安静地生活着,每天有大量的时间温柔地相互对望,坐在门前的摇椅上,一起看远处的山,近处的树,一起慢慢地变老。而在他们心里,永远为原来的家保留着一块地方,心里的家,和对家的爱,永远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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