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昌县城一间小百货店铺墙上挂有兽骨弩小竹篓等物件店
德昌县城,一间小百货店铺。墙上挂有兽骨、弩、小竹篓等物件。店中,一个妇女忙着整理货品。她,就是德昌县金沙傈僳族乡中心校退休教师熊国秀。
熊国秀是第一个将傈僳文字带入德昌傈僳族聚居地的老师。20多年,熊国秀夫妇走村串户,教当地人学傈僳文字、收集傈僳族民间文学、收集傈僳族民间文物,近年还拍摄民俗传统技艺。“瞧我,收集到的东西没有时间整理。要不是老头子脚受伤,我们会买一辆摩托车跑村寨,抢救出更多傈僳文化遗产。”今年,熊国秀57岁,身体略微发福,脊背有些佝偻,耳鬓有一些白发。
尽管年纪大了爬山总是累,身上还背着一大包药边吃边行进,但从她身上可以看到傈僳族猎人的影子,只要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她便会跟踪,只是她的目标不是猎物,而是文化遗产——
A
填补德昌傈僳文字的“空白”
“熊国秀把傈僳文字带进了德昌,在德昌县傈僳文字水平没有人能超过她。”德昌县南山傈僳族乡中心校傈僳文教师杨美秀告诉记者。
四川德昌傈僳族聚居区,约有6000多傈僳族人。据记载,公元七世纪以前,一部分傈僳族先民们定居四川雅砻江和金沙江两岸。“过去的族中大事,大多靠讲故事能手与民歌手代代相传。”回忆往昔,熊国秀感慨不已。傈僳民族文字,在这里曾为空白。
熊国秀1955年出生于德昌县南山傈僳族乡小南山村,1976年从西昌师范学校毕业回家乡当了一名教师。
1984年凉山州民委与云南相关部门接洽,熊国秀被派到云南省丽江学习傈僳文。熊国秀说,所学的傈僳文字为国内外傈僳族通用,流行于云南,以及缅甸、泰国、尼泊尔等地,为外国传教士与傈僳人创制、推行的拼音文字,计有声母29个,韵母11个。熊国秀回忆:“当时丽江县语委非常热情,专门为我们办了傈僳文培训班,学习3个月。”
熊国秀没料,这次学习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不久,德昌县民委举办首个德昌县傈僳文扫盲教师培训班,由熊国秀担任培训教师授课。从学员转变成老师,还要每天在课堂上讲课,仅学3个月傈僳文的她感到还不够,所以她边教学边自学,不懂便写信至云南,请教老师。
1985年1月,德昌县重点在傈僳族聚居的金沙、南山两个乡进行傈僳文扫盲。熊国秀还负责南山、巴洞、宽裕等乡的扫盲、督导工作,天天跋山涉水,走村入寨。“妈妈做扫盲工作,我们却‘遭殃\’啊。”熊国秀的女儿李波,每每看见自己手上那个铜钱大的疤痕,便会调侃地说。1985年夏天,熊国秀在南山傈僳族乡教傈僳文,一天晚上她刻好蜡纸准备油印。熊国秀双手扶着滚筒推,丈夫帮着翻页,8岁女儿李波举着松明照明,一张张散发着油墨味的傈僳文字,就这样印出来。突然女儿“哎哟”尖叫一声哭起来。夫妻慌忙丢开活儿一看,原来松明燃烧后滚烫地落在李波手上,烫了个大泡。
更困难的是没有教材。熊国秀告诉记者,扫盲初期是利用丽江地区的傈僳文课本,有关读物极少。每次开学给学生配备课本,都要几经折腾。再加上经费不多,购买课本不够使用。2005年起,熊国秀只好自制课本,将以前用的几个课本重新整合编制,印制出上千册自编的课本。
在南山傈僳族乡大坪子,年迈的张老三可以不参加扫盲,可他对“新来”的傈僳文入迷,背羊粪、上街赶集都捧着扫盲课本看。回想当年的趣事,熊国秀很感慨。
2006年秋,熊国秀退休离开教学岗位。现在,县民中、乡镇村小傈僳文教师仍经常打电话,或者当面向熊国秀请教傈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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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傈僳山乡民间民俗“宝贝”
每天不少傈僳人下山进县城,常到熊国秀家店铺前闲坐。这天,金沙傈僳族乡的熊树明又坐在熊国秀的店门口讲起老故事,这次讲的是《东巴背鬼》。熊国秀匆忙打发掉买东西的人,用傈僳文记录熊树明的故事。
熟悉熊国秀的人都知道,她特别爱好这些。从收集别人口中“土得掉渣”的故事,到收集别人家墙角的破瓷碗,一律视为“宝贝”。熊国秀说,现在还保留着以前几个采访本,那是发黄的几本旧稿纸,“如果现在不收集,以后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熊国秀与丈夫李文华从1986年起,在德昌傈僳族村寨走村串户找人讲民间故事。饿了在村民家找土豆吃,渴了喝捧山泉水,晚上也经常围着火塘、打着松明倾听老人们讲故事,作记录。夫妇俩利用业余时间参加了德昌县民间文学普查,用傈僳文字记录、翻译、整理出一批傈僳民间的谚语、童谣、故事等。熊国秀回忆:“从小我在家里爱听父母讲故事,因此我也会讲好多故事。后来因为民间文学普查,一听说谁会讲故事,就会找去,遇上了好多讲故事的能手。”“都说德昌傈僳族文化保留得好,可我们没有整理出来,没有宣传出去啊。”熊国秀说,得空了,就让晚辈们驮着她一个村一个寨地走,寻找那些即将失传的东西。“熊老师要收集的东西,拿去就是,不要钱”,一些朴实乡亲不肯收钱,熊国秀就以新换旧给予补偿。
几十年来,熊国秀家里已经堆满了傈僳族的物件。“主要有服饰,麻衣、裙衣有100多件,最古老的那一件大概是清朝或者民国时期的,族长的马褂也收藏了。生产生活用品,有铜锁、铜锅、铜勺等,还有烧烟的火杆子枪、三烟炮等。”“这个背篓子,是红军用过的哦!”熊国秀指着一个小背篓说。那是2009年,南山小南山村天阳坪社,熊国秀发现这个小背篓,与现在用的背篼形状、织法不同。熊国秀抚摸着这个挂在楼上,布满灰尘的竹篓,“它,会不会有故事?”果然主人回答:“这是红军留下来的!”收下一个有故事的物件,熊国秀夫妇都十分开心。
其实,刚开始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一天,熊国秀在南山傈僳族乡上坝子地吉正清家,看见一个落满灰尘的小陶罐,熊国秀想,这不正是以前傈僳猎人们狩猎装熊油的专用罐子,“这么脏的东西,你拿来做啥子?”有人不理解地说。“仅仅为了一个面子,我早就放弃这又苦又累又受气的收集活儿了。”熊国秀说,让自己最终坚持下来的,是傈僳民族民间文物濒临消失的紧迫感。“我不收集,老前辈的东西,以后的人就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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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傈僳狩猎绝技“捅马蜂窝”
捕猎马蜂是傈僳人狩猎的一项独特的技能。如今,傈僳人自豪的这一技能已鲜为人知。如何挖掘整理这些即将消失的传统技艺?熊国秀尝试了很多方法,其中之一就是拍摄电视专题片。
春天来了,熊国秀带上一大家人上山拍摄杜鹃花开,现在正在等时机拍摄蜜蜂交配的镜头。从去年夏天开始拍摄的电视专题片《傈僳人养蜂传奇》制作已近尾声。目前夫妻俩和文化馆的老师正在整理文字,族中的小伙子谷小红正在整理影像资料。“德昌傈僳族很会养蜂,想把傈僳族与野蜂的事记录下来”。去年6月,熊国秀开始摸底。先乘公共汽车,又步行,再乘摩托车,千辛万苦才到杉木沟村,午饭后便走村串户。连续多日走访调查,对于蜂的种类和分布了然于心,熊国秀才返回。
熊国秀此前没有亲眼见过捕捉马蜂,因为拍摄,她才真正见识了族人的独门绝技。这天,她到下杉木沟梁子,找到张顺友、张正友几个捕蜂高手。只见他们拿着细杆子绑着蟋蟀等昆虫在林间舞动,一会儿就引来马蜂绕着棍子飞舞。随即,猎人们停下动作,马蜂便飞到棍上啃虫肉。面对“美食”,凶猛马蜂只知傻乎乎地啃,完全不知身后的危险,捕蜂人瞅准时机,用一头拴有白色火草或醒目标志物的头发丝,牢牢套在蜂腰上。马蜂将虫肉啃成一个接近花生米大的肉团后,马蜂们将其抱起往“家”飞,捕蜂人随即跟着飞跑。
被捕蜂人精妙的巧手所折服,熊国秀也跟着跑去,累得气喘吁吁,等到了林子深处,只见捕蜂人早在一棵树下静静观望,原来树上有个碗口大小的马蜂包。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活取马蜂蛹”。露手的是乡上“养蜂大王”李明松,只见他穿上雨衣、头戴编织袋、手戴胶手套,像“防化部队”打扮。熊国秀说,马蜂一旦感到威胁便会群起而攻,大家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面具,才敢跟着拍摄。
开始取蛹了,李明松拿着刀用力割开大蜂包,顿时群蜂飞舞。随后,他不紧不慢地把白生生的蜂蛹取出,从蜂蛹堆里找出蜂王,然后将蜂王放回空巢,再将蜂包封好。一连串的动作完成后,李明松提着“战利品”离开。马蜂飞舞,却无缝可蜇。待李明松离开后,大家都脱下厚厚的“防化服”,全身是汗水。熊国秀说,蜂们又飞回蜂房重建新家园,过不了多久,又是满是蛹的一个马蜂包。
熊国秀说,前几次拍摄都是由大女婿谷丛顺去的,有一次他躲在土勤蜂洞口偷拍,结果毒蜂猛追过来蜇了他的屁股,“一只蜂把一头牛都蜇得死!”小伙子被蜇后疼了两个小时,回来告诉熊国秀,令她十分心疼。去年8月25日,小女婿谷加春开车送他们上山拍摄,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处险路,吓得大家一身冷汗。
为何想到拍电视专题片?原来,1991年凉山州电视台来当地拍摄傈僳风情片,熊国秀夫妻俩发现用摄像机记录傈僳文化“有声有影”,让他们有了拍摄傈僳文化系列专题片的计划。捕马蜂是其中的第二部片子,第一部是火草麻布。
火草麻布,仅存在德昌傈僳族和云南彝族的一支——他留人里。由于工艺十分独特,用料特殊,保温效果好,曾经是德昌傈僳人的传统纺织品。火草麻布于2007年进入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古老的火草麻布制作,正面临失传,夫妻俩非常着急。2009年6月,熊国秀一家开始《德昌傈僳族:最后的火草麻布》拍摄。丈夫一边卖东西,一边编写拍摄提纲;熊国秀亲自去南山傈僳族乡,在晚辈谷绍珍家种几分麻。从布谷鸟叫开始,种麻、扯火草、织布、做衣等环节,熊国秀带着摄像师谷小红,组织人员全过程拍摄30多次,拍摄了火草麻布从种植、采集、加工的全过程。电视专题片终于在2011年2月出版,还在凉山电视台播放。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特约通讯员 宋明 摄)□特约通讯员 宋明 本报记者 吴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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