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90后作家的长篇处女作 为什么受到如此众多的关注?

澎湃新闻 2020-04-08 11:32 大字

在中国,每年正式出版的小说有近万部之多,能同时受到媒体、评论界以及读者关注的往往寥寥。《苔》就是这样一部,它虽是长篇处女作,作者周恺,90后作家,名声也不显,但自2019年5月出版以来,“口碑”却在读者中不胫而走,以致到了年底成为读书界现象级的作品。

有人拿它对比《白鹿原》《繁花》,也有人拿它对比民国李劼人的作品,但更多的人在惊叹于作者的年轻与作品展现的宏大、厚重之间的不协调,作者好像直接就跳过了一个作家普遍要经历的成长期,一出手就是老辣的作品。用阿乙的话说,这是一个大师的青年时代。

《苔》以晚清乐山为背景,整合了大量的地方史料,创造了众多性格各异的人物,是一部“巨构”。它不讨巧,不媚俗,不追求时髦的小说技法与题材,甚至有点难读,你很难仅仅去浏览一下,它需要你花时间去慢读,因为如诗人于坚所说的,这是“一本向方言、故乡,向那些旧世界并非传奇的故事致敬的小说”。

它是对缓慢的古典世界的一次再现,或许正因此,《苔》才能脱颖而出……今天,让我们一起细致欣赏这部佳作吧。

《苔》周恺  著

2019年5月

中信出版集团/楚尘文化

第五届单向街书店文学奖年度作品奖

《扬子江文学评论》2019年度长篇小说奖

腾讯华文好书2019年度十大好书

第三届做書奖年度文学图书

封面新闻2019年名人堂 年度十大作者

探照灯书评人2019年度十大好书

界面文化2019年度好书

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度八大文学好书

四季书评2019年度十大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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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届做書奖年度文学图书

少年任气,提三寸短笔,写百年“地方志”,其野心可见;落笔后勤勤恳恳,以三十八万字辟一方天地;书中众生如群星陨落,此乃悲悯使然。笔下兼具侠气与匠心,未来可期。

封面新闻2019年名人堂 年度十大作者 

周恺用超常的耐心和见识,在历史的烟尘中,用长篇小说《苔》“还原”再现了一个家族故事,展示了一位年轻人对历史、时代、命运的深邃思考。

腾讯华文好书2019年度十大好书

周恺表现出了惊人的资料整合与叙事能力,借助历史与方言的支撑,小说有着与作者年龄不相称的老辣与厚重,展示了青年写作的又一种可能性。

探照灯书评人2019年度十大好书

在今年的评奖过程中,有多位评委提名周恺所著《苔》,对于这部作品的意义,有的评委甚至把这部作品等同于陈忠实的《白鹿原》。

2019年单向街书店文学奖年度青年作家提名奖

今天的作家太明白怎样写出好看的小说,在小径交叉的花园里选择最容易最临近的那一条,陷入个人想象与感受的沼泽地,而新入场的周恺走了一条全然不同的路。他的长篇处女作《苔》勇敢地离开了狭义的个人,而是把他们再次放到大的环境和空间中去。他采用方言写作,依托家乡乐山地方志,书写被晚清洪流遗忘的人物群像,以理性的技艺和微观视角,再现了历史中的地方社会,为人的故事锚定了一个更宏观的框架。在小说不断收缩领地的当下,他在多数同行已经放弃的土地上重新开垦,对“小说要完”的说法提出了坚定反题。▲周恺近照

▲周恺近照

在国内一线文学批评家组成的专业评审团成员中,周恺和他的《苔》仍是最受关注,多位评委极力推荐的作品。

@阿来(作家,四川省作协主席)

这是一部以乐山近代史为背景的作品。周恺作为一个年轻人,相关知识和细节,都写得如此扎实。而且年轻人显示出对文学有高度的追求,也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我看得出他在地方史上是下了足够多的工夫的。而且不光是史料,他对文化本身和语言本身有自己很不错的思考,显示出很大的气象和追求。

 @阿乙(作家)

周恺现在还不到三十岁,还很年轻,写作其实已有年头。这些年在文坛好像还没有获得一个大的、普遍性的认识。这个和我对他的认识是不相匹配的。我认为他现在已经是一位极有分量的作家。从我个人判断,90后是骄傲的一代,周恺在这一代出来得晚,但地位非常重要,可说是一个现象级的人物。

 @韩东(作家、纪录片导演)

《苔》出版,在该书的首发式上,我有幸结识周恺,并向其约稿。按阿乙的话说,这是一个大师的青年时代,我完全赞同。周恺的小说笔力雄浑、利落,在同代人中是鲜有的,尤其是他关心的主题也足够宏大、深邃,远离作家自我的一亩三分地。在接触中你能感觉到周恺内敛和明朗的双重气质,此人毫无习气,这大概也是他能够行以致远的保证吧。

 @于坚(诗人、作家、摄影者)

在我们这个时代,标新立异、面向未来已成媚俗甚至某种德性。所以一本向方言、故乡、向那些旧世界并非传奇的故事致敬的小说有一种陌生感。周恺试图还原时间的细节,找回某种已经支离破碎、老气横秋的语感。他做了田野调查,“田野”不仅是空间,也包括文字资料。做工相当结实。向李劼人这样的古董作家致敬有点反动。周恺才30岁,年龄上都是一位新青年。先锋开始转向了吗?朝着古典?如文艺复兴朝着希腊?读者发现,在这个已经打入冷宫的故乡世界中,引人入胜者犹如后院被遗忘的仓库。左拉或巴尓扎克们的传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于中国小说中初现端倪即戛然而止,今天的作者以“后现代”为荣。周恺这种朝古典主义、保守“后退”的写作相当前卫!写作姿势不再是“狂人日记”而是“大波”。我不以为这是一本会走红的小说,拆迁之后,如何还原那些失去的细节,需要作家强大的想象力而又不流于荒诞不经。

 @何平(评论家,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周恺的《苔》对中国现代革命前史的书写,其思考和文学表达不但超拔同时代的90后,在近几年的汉语长篇小说写作中也属于令人惊讶的收获。周恺尝试在同一化时代文学重建地方性的可能,其方言和地方志的征用,貌似陈旧,实质先锋。

 @杨早(评论家、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

周恺继承了李劼人的传统,在四川方言叙事传统当中开出了一朵新花。90后作者表现出了惊人的资料整合与叙事能力,在相对隐形的帮会历史当中寻觅穿梭,开辟了一条通往历史深处的小径,同时也完成了一位地方作者对乡土的致敬。通篇人物众多,性格鲜明,但是又能努力写出了人与时代的贴合。借助历史与方言的支撑,小说有着与作者年龄不相称的老辣与厚重,展示了青年写作的又一种可能性。

 @何同彬(评论家,《钟山》副主编)

很显然,周恺比他的很多小说家同辈乃至前辈们更懂得如何尊重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的伟大传统。《苔》所体现出来的丰富、厚重的地方性,宏阔、深沉的历史视野,游刃有余的小说笔法,以及一位年轻小说家的工匠精神、文学野心,都是近几年长篇小说写作中罕见的。

 @方岩(《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

某种方言就意味着某种作为日常的生活状态和社会形态。因为我们被普通话语音系统所主导的现代性思维和审美习惯统治得太久,以至于会遗忘地方方言编织日常和历史的可能性和合法性。周恺用四川方言编织了川地百年的历史风云和人伦日常,情感、知识和史观交织成绵密而开阔的叙事,是近年来非常值得关注的一部长篇小说。

@徐晨亮(《中华文学选刊》主编)

历史细节的深掘,方言声腔的引入,体现了与李劼人等主流叙述之外的文学传统的对话,更体现了当下青年作家为自我重建精神参照系的雄心,打破了文学界对这代作家的刻板印象。不同于既有的家族史诗叙事模式,90后作家周恺这部长篇处女作,凝视历史转弯处混沌涌动的日常与个体浮萍般的命运,那充满表情的方言声腔既是他的美学标识,也代表着他所立足的写作伦理。 

@唐小林(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

《苔》是近代的《嘉定府志》,写作文风是“李劼人+沈从文”作者的混合体。

 

《苔》精彩节选 

周 恺

山上的日子是平静的,若非偶尔念起嘉定城还有两个同伙,念起巧圣祠还埋得有铜钱,刘太清和五个石匠恐怕都已忘记犯下的事情,仿若他们将永远过着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

十多天后的一个傍晚,留在嘉定城巡风的石匠找来了。刘太清正巧同女娃子在劈柴,见到他们,便跟女娃子说,他要去商量事情,让女娃子莫跟到他。他带着他们去找另五个石匠,巡风的两人说,捕快已经从巧圣祠撤走,他们到竹林地看过,铜钱还在那儿。不过,近几日,城门口兵勇查得紧,官府已经描出了刘太清的画像。八人合议了一宿,决定由没有露过脸的两人以及在嘉定城巡风的两人,佯装成菜贩子,去把那些铜钱挑回来。

翌日,天未亮,那四人便出发,先到白庙场买了四双箩兜,装起洋芋,又一人买了顶草帽子,盖在脑壳上。赶在落更前,他们进了城门,再到无人处,将洋芋倾一半到河沟头,挑起剩下的一半,去了水井冲的护国寺,要了柴房的四张铺。到半夜,四人爬起来,从侧门往巧圣祠的竹林地去,两人徒手挖铜钱,两人各站一头放哨。箩兜底下垫一层洋芋,中间放铜钱,铜钱使备好的土布包好,面上再覆一层洋芋,走动的时候,就不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装好后,四人继续回去睡到五更,然后挑起箩兜,从护国寺正门出去,走到虾蟆口,等城门一开,混在众多的商贩中出去。▲晚清民国乐山风俗照? 城门

▲晚清民国乐山风俗照? 城门

刘太清本是想跟到一路去,可别的石匠不准,说官府已经晓得他的模样了,他若跟到去,只会平添风险。那四人出发后,刘太清就坐立不安的,下午,他担起水,跟女娃子到山脚洇地,一面洇,一面望到山路。那四人哪会这么快就回来,这会儿,恐怕都还没有走拢嘉定城。他是放不下心,他总觉得他们要出岔子,他怕他们在城门口就遭拦下来,怕捕快从巧圣祠撤走,只是为了引他们上钩。若那四人被逮到了,得不得供出他们躲在官帽山,兵勇得不得按起过来?

女娃子说:“太清,你莫再浇了,菜都遭你洇死完了。”

刘太清丢了粪勺,找块石头坐到起。

女娃子问:“昨天来的两人是哪个?”

刘太清说:“石匠。”

女娃子问:“他们今早走了?”

刘太清说:“你莫问那么多。”

女娃子小声说了一句:“我晓得他们去了嘉定城。”▲晚清民国乐山风俗照?古城

▲晚清民国乐山风俗照?古城

刘太清侧过头盯到她。

女娃子翻弄地上的石子,说:“我还晓得他们去搞啥子。”

刘太清吓一跳,赶忙说:“你可乱讲不得。”

“我不得跟别个说。”女娃子望到他说,“我还以为那两个生人是来引你们走的。”

刘太清说:“我们不得走。”刘太清猜到,昨天她定是在洞口偷听到了,又说一道:“你莫对别个讲,要砍脑壳的。”

女娃子说:“打死我也不得说。”沉默一阵,“太清,你娘没有给你说过媳妇子?”

刘太清这时才放松了些,笑起来说:“还小嘞,再说,哪有女子肯嫁给我们石匠。”

女娃子有些急,说:“天下女子那么多,你咋个晓得没的?”脸上突然起了一团红,“我是说,女子的心思,你们猜不透的。”可愈解释,愈慌乱。

刘太清低声哼:“东边下雨西边晴,子规只歇大树林。鲭鱼吃的是铜河水,妹儿么只爱富家弟。”

女娃子说:“瞎唱。”

刘太清问她:“哎,你婆婆咋个没有给你剃度?”

女娃子说:“本来说,今年四月初八剃的,我不肯。”

刘太清问:“你不肯当尼姑?”

女娃子说:“不甘心在这山上待一辈子。”

刘太清不开腔。

女娃子嘴一撇,说:“可不做尼姑,我还做得来啥子?”

刘太清说:“吃佛家饭好,体面,又受菩萨护佑。”

女娃子的眼泪水顺到脸蛋儿流。

刘太清见到,赶忙说:“女娃子,我打胡乱说的,你莫哭。”

女娃子站起来,默默地朝山上走,刘太清挑起担子,跟着。

 

这天夜里,刘太清没有睡觉,他爬到高处坐着,时不时站起来,朝山下望一眼,望一眼山下,又望一眼观音庵,望一眼老尼姑她们睡的那口洞。他想,女娃子这时候是不是也睡不着?身上一层层冒着细汗,哎呀,女娃子那副要哭要哭的样儿,真是揪得他心窝子痛。偶有一两声獾子叫,个女娃子呀,你咋个不肯把话说透嘞,可他不是也不敢把话说透么?清风吹来,山上的树林子在响,他欢喜女娃子,他晓得,女娃子也必必是欢喜他的,这便是石匠些唱的情爱哟,这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爱哟。

 ▲晚清民国乐山风俗照?打谷

▲晚清民国乐山风俗照?打谷

那四个石匠从嘉定城出来,没有走白庙场,而是坐船到杨家,在杨家场买了粮油酒菜,再过麦子坳,沿鸭口山山回官帽山。这条路要比走白庙多费点船钱,也要更快当点,到山脚下时,天还没有黑,刘太清与另三个石匠正等着他们。两个石匠先将洋芋和粮油、酒菜挑上山,其余的人抽出六十吊钱,再把大头使土布包起,埋到了对面的山坡上,插上树丫子作记号。

 

将铜钱埋到了泥巴头,刘太清的心才算落了地,这几箩兜铜钱够他们过一阵阔绰日子了,至于花完了咋个办,刘太清想不到那么远。他们好几日没有沾过油荤,这会儿,只想大吃大喝一顿。他叫上刘谭氏,同石匠们一起,走到帽儿顶,将白宰鸡、油烫鸭、卤蹄花和几坛子烧酒摆出来,点起一团篝火,围到坐。石匠们个个都脱成了光膀子,抱起坛子,大口喝,烧酒顺到嘴角,流到胸膛,流过黑黝黝的皮肤。▲晚清民国乐山风俗照?肩挑担子

▲晚清民国乐山风俗照?肩挑担子

一个石匠说:“打一个碌碡,连石料一起,才挣三百文,只怕把嘉定城的碌碡都打完,还挣毬不到恁呃多钱。”

一个石匠说:“日他的娘,那鲁班会会首,可年年都有恁多钱儿收。”

一个石匠吼:“该杀。”

一个石匠说:“除了鲁班会,还有卖匹头的三黄会,裁衣裳的轩辕会,打铁的老君会,卖膏药的药王会……”

一个石匠说:“数不尽哟。”

一个石匠吼:“都该杀。”

刘谭氏说:“吃酒。”

一个石匠说:“晚上老子就挨到这酒坛子睡。

一个石匠说:“噫,像条毬,要挨就挨到钱串子睡。”

一个石匠说:“噫,像条毬,要挨就挨到牛儿他娘睡。”

一个石匠说:“呔,烂眉日眼物,你就配挨到老尼姑睡。”

刘谭氏说:“吃酒。”

一个石匠说:“牛儿,牛儿,你讲句公道话,你娘想挨到哪个睡。”

刘太清站起来说:“痒戳獾子屄去,莫拿我娘过嘴瘾。”

刘谭氏喊:“吃酒。”

一个石匠说:“晚上老子就挨到这酒坛子睡。

一个石匠说:“噫,像条毬,要挨就挨到钱串子睡。”

一个石匠说:“噫,像条毬,要挨就挨到牛儿他娘睡。”

一个石匠说:“呔,烂眉日眼物,你就配挨到老尼姑睡。”

刘谭氏说:“吃酒。”

一个石匠说:“牛儿,牛儿,你讲句公道话,你娘想挨到哪个睡。”

刘太清站起来说:“ 痒戳獾子屄去,莫拿我娘过嘴瘾。”

刘谭氏喊:“吃酒。”

文字 | 节选自周恺《苔》2019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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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周恺? 著 2019年5月

内容介绍:

历史如风, 众生如苔, 听江水拍岸, 见人间无常。本书作者周恺披阅群书,跋涉山川,以大悲悯之心,为当代人讲述了一段消失在历史烟云中的家族故事。

话说晚清年间的四川嘉定(乐山),富商李普福家财万贯,妻妾六房,却无一子嗣承续香火,正巧碰见一户桑农生了对双胞胎,便抱养了其中一个,取名李世景,而另一个孩子后来被取名为刘太清,从此两兄弟际遇悬殊。小说以两兄弟的不同命运为线索,再现了蜀中百年前的地方风情和民间野趣。茶馆、染坊、饭铺、酒肆、青楼……市井之气,喷涌而出;袍哥、山匪、买办、纤夫……江湖之上,人来人往。阅读此书,如闲坐茶馆,听人摆龙门阵,千头万绪,真假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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