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做生意
曾凡科
说起做生意，自然会让人想起改革开放时期，人们下海经商的热潮。一些在职的工作人员，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纷纷丢掉自己手里的“铁饭碗”，离开工作多年的熟悉环境，到完全陌生的社会环境中经商做生意，有的甚至不远千里跑到沿海经济开发区，如深圳广州去寻找机会。这部分人中有工人也有国家干部；甚至还有一些拿高工资的科研单位的科技人才，也都丢下铁饭碗跑去经商做生意。其中有成功了的，也有不成功的，而且成功的人极少，绝大多数人至今仍然生活在平淡无奇的平民阶层。
那时的我作为国有企业的一名职工，也被经济大潮冲得昏头昏脑，一心做着辞职到外面做生意发大财的春秋大梦，辞职报告交上去后，单位正式答复我：“按文件规定，不予批准。”怕我不相信，还把文件扔给我看。回家也遭到母亲的竭力反对，说如果我坚持辞职，就断绝母子关系。想下海经商发大财的美梦就这样成了泡影，只好把做生意的想法埋在心里。后来下岗了，生意梦又在心里复活，准确地说是为了生存，陆续卖过衣裳，摆地摊、做麻辣烫生意，其中的种种感受，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有辛酸，也有温暖。
我之所以在思想不成熟和经济条件也不具备的情况下选择做生意，还有来自于童年时代未竟的生意之梦的追怀，童年做生意虽然经历了辛酸苦累，却也尝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善良与温情。其中一个是幺姑的娘六婶对我无私的帮助，另一次则是我做生意亏了本后，那些好心肠的人为我凑钱让我渡过难关的难忘经历。
童年时期，我开始做生意，那时家里穷得叮当响，又遇上大饥荒年代，又有了后娘，而后娘则属于对继子不怎么好的那一类，非要把我赶出家门。父亲无奈，只好给了我两斤米和一个装米的小土罐罐，让我从那天起自己去挣钱过日子，那一年我12岁。六婶知道后，借了几元钱给我，叫我去买李子卖，说赚得到钱就还，赚不到就不还……
开始的几趟李子生意还比较顺利，天刚蒙蒙亮就背上背篼到离家二十里地的石麟买李子。从西坝到石麟要坐近十里水路的船，下船再走十里多点就到了石麟场，那里是山区李子便宜，李子买回来后第二天一早背到五通桥去卖。我人小力气小，一次只能背二三十斤。再说买多了钱也不够。如果运气好一点一转可以赚六七元。也记不清是第几转生意了，把李子背到五通桥四望关电影院对面，把背篼放下来没多长时间，就被一群倒大不小的街娃围住，打起了我的主意，这天又正好是星期天，人越聚越多，有朝嘴巴里塞要尝的，有往屁股后头递的；有的干脆就直接把李子往包包里揣。我和他们吵了起来，其中一个大一点的男孩还把我的一篼李子掀翻在地，这天不但没赚到钱，甚至连本钱都收不回来了，望着地上七零八落，伤痕累累的李子，我忍不住哭了起来。那些街娃，见我哭了起来，都一窝蜂跑了。哭声吸引了不少大人，围着我问这问那，从我断断续续的泣诉中得知情况后，他们便你一角、我两毛地，凑了十多元钱拿给我，我反而哭得更凶了……
怀揣着热乎乎的钱回到家，六婶知道后说：“世间还是好人多啊！我的钱你也不用还了，就留着当本钱吧，等六婶以后老了走不动了，你碰到时牵我一下，我也就知足了。”
没过多久，住在棉竹的舅舅把我接到了他的家里。舅舅一家的日子也很困难，每天起早贪黑赶场偷偷摸摸做点小生意糊口。我把身上的钱拿出来交给舅舅，让他也分配活儿给我做，也好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开始舅舅说我太小不让我做，实在缠不过我，才勉强答应让我试一试。舅舅从乐山城里买了一些“使君子”（中药），叫我背到夹江城里去卖。因我是第一次到夹江，还叫我头天下午先到夹江郊区去找我舅公，在那儿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好拿进城去卖。舅公我几岁时见过一面，只知道家在夹江郊区，但一次都没去过。
很费了些周折才找到舅公家，已是下午五六点钟了。舅婆嘴里叼着一根长烟杆，一只脚有点短，走路一跛一跛的，第一次看到她时显得有些滑稽。她是舅公的填房，一直都没生过孩子，两个人相依为命过日子。吃饭的时候，舅婆还非常亲热地对我说要我给她们当儿子时，家中突然闯了几个人进来，两男一女。其中有个男的对直就把我背的背篼拿来搁在那女的面前，把里面装的使君子和秤拿出来放在桌上。女的这时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我们是大队头的。你晓不晓得你舅公是属于被管制的富农啊？更绝不允许他们违法乱纪投机倒把！你做生意属于投机倒把，是要判刑坐牢的。但念你是初犯，而且年纪又比较小，就不追究了，但东西要没收！至于你舅公有没有教唆和勾结你，等我们查清楚了再决定怎样处理……”说完一男的拿秤，另外一个提着我的使君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那一天是怎么过来的，我也记不清了，回到舅舅家后就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烧退后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就这样，我从夹江舅公那里回到舅舅家后，就结束了童年做生意的日子，舅舅还把我的户口从西坝迁到了棉竹。舅舅为了让我今后好生活，还让我单独一个人立了户头……
童年做生意留给我的，不光是苦难，还有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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