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流来一溪安静的水（外一章）
□ 王德宝（绵阳）
一出发，你就成了一个没人疼爱的孩子，急促而又忙乱地在山野旁、田畴边穿行。
杜家河的嘱托、战旗河的期待，都被你悄悄地装在心里。南来北往的风，只能吹散偶尔漫起的迷茫，却吹不散你寻找出路的决心。
从凫水宫爬上岸的那段湿凉爱情，已经供奉在蓝山寺的香火里，让后来的善男信女去咀嚼和去回味；
从仙人桥升天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你的步履，因此少了不知世事的轻狂，多了许多忐忑和宁静。
你没有去计算，有多少山丘被你抛在身后，有多少快要沉睡的村庄被你唤醒，有多少堤坝给你设置了难题，又有多少花草为你的到来欢呼雀跃……
沿途的经历让你慢慢老成。
涪城会的觥筹交错，让你明白了什么叫口蜜腹剑，什么是阴谋诡计；
杜甫落在东津观的目光，让你明白了什么叫仁厚，什么叫深邃；
枯了又荣的草木，让你明白了什么是荏苒的光阴；
怒放的芙蓉花，让你看到什么才是生命的颜色……
你知道你的行走只在别人眼里构成风景，更新的仅仅是自己的阅历。
这些杂乱如麻的经历，曾经想改写你的行程，改变你的颜色，但都被你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来，挡了开去。
你只想怀揣蓝天白云，让自己的行走一路轻盈。
你是一个孤独而又懂事的孩子，就像我曾经的岁月。
芙蓉花开的时候，我总要登上旗山，看涪江侧过头来，环拥你的那一幕温馨。
我在你身边行走，总能听出自己的脚步声，在慌乱之后，变得整齐有序。
你是一溪没有响声的水，安静得生怕惊动了谁，安静得生怕谁会记住你。
我在你的身边居住，你的无声无息总让我担心，有一天醒来的时候，你会从我的窗外，消失得无踪无影……
想起那棵树
想起那棵树，世界就安静下来，好像在等待树来发布什么消息。树的消息在花里，在叶里，在枝繁叶茂的景象里。
树先推出一两朵花，再推出三四朵，最后推出一簇、一丛。花儿们站出来，却脸红地扭捏着，你推我，我推你，在树枝上颤动着，都不言语。
明眼人都知道，这些花，就是树想说的话，就是树对秋天的表达。
这是一棵芙蓉树，长在芙蓉溪边的一棵树。在初秋的风里，芙蓉树摇曳着一身的花朵，一身的词汇，似乎想梳理一下表达的顺序。
路过树旁的时候，我听见树的发言里有很多我非常熟悉的词汇：杜家桥、卢家桥、仙鱼桥、芙蓉桥、富乐山、李杜祠、沈家坝……
其中很多都是我住在沈家坝以后才慢慢熟悉起来的地名。这棵树能如数家珍，实在让我惊诧无比。
这是一棵年轻的树。我不知道它有过几次开花的记忆。
它应该不知道芙蓉溪曾经改道，不知道沈家坝有过稻花飘香的岁月，不知道东津渡曾经迎来过一位叫杜甫的诗人，不知道芙蓉溪昨天和前天的历史。
它只知道芙蓉溪现在越来越丰盈，像一位莲步轻移的女子。
想起这棵树，这棵不谙世事的树，我的心里就充满欣喜。
它的树干挺直，没有遭受打压的痕迹；它的叶片清新，可以看出婴儿一样稚嫩而又清晰的血脉；它的目光明亮，明亮得任何灰烟都不忍心近身。
这是一棵纯洁的树。这样的树，只会开出纯洁的花儿，吐露新鲜的语言，迎接每一束纯净的目光。
看到这样的树，再暗淡的目光都会明亮起来，再迟疑的表情都会坚定起来，再沉重的脚步都会轻快起来……
我就坐在离树不远的地方。在看够了白墙灰瓦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棵树。
想起这棵树，我的耳边就有溪水潺潺，就有鱼跃和鸟语，将我快要沉睡的世界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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