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具图谱》自序
◎盛文强
渔业的历史可上溯到原始社会,先民傍水而居,在江、河、湖、海之畔,捕鱼而食。渔网出现之前,先民在海滨及江河的捕鱼方式还处于原始的阶段:所谓一击、二突、三搔、四挟。击,就是击打水族之法,用树枝、石块等将鱼类击伤或击毙,从而获取。突,就是刺杀水族之方法,工具是尖锐的树杈,这是鱼叉的雏形。至于搔和挟,则是捕捉栖息于泥沙中的贝类的动作。这四种动作,以及所采用的树枝石块等物,俨然是渔具的雏形。
后来,先民学会了用植物纤维编织成原始的渔网,从此渔业捕捞跃入了新的纪元。《易·系辞下》曰:“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做结绳而为网罟,亦佃亦渔。”庖牺氏即伏羲,上古时代有许多发明都归到了他的名下,《抱朴子》则认为伏羲观察蜘蛛网受到启发,“师蜘蛛而结网”。网的出现,是一件大事,使渔获量极大提高,捕鱼者生产所得除了维系自身生活所必需之外,还出现了大量剩余,以物换物的原始贸易开始出现,人类社会因之有了深广的变革。
从各地古文化遗址中出土的泥网坠、骨质鱼叉、鱼钩等物,可以看到当时渔业的情况,尤其是各式各样的网坠,说明与之相配套的渔网的多样性。网坠有石质、陶质、骨质的,大小形状不一,缝缀在网片的下缘,使渔网在水中充分张开,在拖动渔网时,网坠也会使渔网获得更快的运动速度,从而有了更为可观的渔获量。先民的智慧不止于此,浙江钱山漾遗址甚至还出土了具有“倒梢”的竹编鱼笱,其入口有一丛漏斗式的竹篾,迎着水流的方向安置鱼笱,鱼虾可以顺着竹篾进入,但却不能出,这种精巧的渔具,在新石器时代已经是常用之物了。
从殷墟甲骨文的记载中可以看到,商代已经开始使用不同的工具和方法来捕鱼。渔具的细化出现在西周,种类和名目日渐繁多,在《诗经》中曾出现大量渔具的名目,可看作是西周渔具的集束式爆发。《诗经》中提到的渔具名目有网、钓、罛(gū)、罭(yù)、汕、笱、罶(liǔ)、罩、潜、梁等十余种渔具渔法,这些距今已有两三千年的渔具名称,几乎一直延续到现在。到了汉代,我们可以看到汉画像中的汉代渔业景观,大致有徒手捕鱼、网捕鱼、叉鱼、钓鱼、罩捕鱼、鱼鹰捕鱼、水獭捕鱼等多种方法。汉代渔业的灿然勃兴,与休养生息的政策有关,也印证了当时水体环境优越,鱼类丰富多样,使渔具有了各类变体。《淮南子》曰:“钓者静之,罛者扣舟,罩者抑之,罣(guà)者举之,为之异,得鱼一也。”虽然用的渔具以及原理各不相同,但却殊途同归。
东晋时出现了沪,这是一种定置渔具,主要分布在今上海一带。那时黄浦江尚未形成,苏州河直通东海,沿岸居民在海滩上置竹,以绳相编,根部插进泥滩中,浩荡的竹墙向吴淞江两岸张开两翼,迎接着随潮而至的鱼虾。后来,沪成为上海的简称,在地名中保留下来。
晚唐诗人陆龟蒙《渔具诗十五首》前有小序,俨然是一份分类详尽的唐代渔具史料,其中许多渔具的名称还是沿用了《诗经》的传统,可见渔具的历史渊源。在唐代的江南水乡,渔具的种类已如此繁多,在熟练使用渔具的同时,陆龟蒙发现这些渔具“穷极其趣”,而且在历代典籍中皆有记载,可以古今印证。
宋代时浙江出现大莆网,用两只单锚把锥形网固定在浅海中,网口对着急流,利用潮水,冲鱼入网,这成为东海捕捞大黄鱼的重要渔具。宋代还出现了刺网,这是一种长带状的网,敷设在鱼群活跃的水域,刺挂或缠绕鱼类,从而获鱼,周密的《齐东野语》称之为帘:“帘为疏目,广袤数十寻,两舟引张之,缒以铁,下垂水底。”这种渔网至今仍在使用。南宋时还有滚钩之法,已经接近于现代的延绳钓,这是用一根主线结缚若干支线,支线上有锋利的鱼钩,鱼群通过时,就会被密集的鱼钩挂住。《岳阳风土记》提到了这种渔具:“江上渔人取巨鱼,以两舟夹江,以一人持纶,钩共一纶,系其两端,度江所宜用,余皆轴之,中至十钩,有大如秤钩,皆相连,毎钩相去一二尺,钩尽处各置黑铅一斤。”这类渔具的使用,使渔获量大为提高,有别于前代,渔具至此又有了一次飞跃。
在工具之外,古人也开始驯养善于捕鱼的动物,利用动物的捕鱼习性,有着事半功倍的奇效。唐人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写到了均州郧乡县的百姓驯养水獭:“闭于深沟斗门内,令饥,然后放之,无网罟之劳,而获利甚厚,令人扺掌呼之,群獭皆至,缘襟籍膝,驯若守狗。”可见唐代驯养水獭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水獭与人的亲昵也令人称奇。
沈括《梦溪笔谈》中记四川人养鸬鹚捕鱼:“蜀人临水居者皆养鸬鹚,绳系其颈,使之捕鱼,得鱼则倒提出之,至今如此,予在蜀中见人家养鸬鹚使捕鱼,信然。”鸬鹚经人驯养后,养在家中,俨然家禽一般,四川人又称鸬鹚为“乌鬼”,有“家家养乌鬼”之说。
到明代,渔具的样式日渐繁多,明代的《渔书》中专列了一章渔具,其中列举的渔网名目有千秋网、枦网、桁网、牵风网、散劫网、泊网等,杂具有钓、罩、笱、锸等,可见明代渔具的种类之多。
及至清末,状元张謇有心兴办实业,奏请设立渔业公司,并购买渔轮“福海号”,进行拖网捕捞,这标志着中国渔业的近代化。沈同芳参与其事,作《中国渔业历史》,在总结清代渔具时,渔网和船舶都有了具体尺寸,体现了一种专业上的自觉。值得注意的是,该书也提到新式的渔轮“网大船快,电灯佐之,断非粗笨浅隘旧有之捕鱼船所可较量”,蒸汽动力的渔轮福海号的效率颇为可观,“日夜换班,约每日三网,每网八小时,每二十小时多可得鱼七八千斤”。至此,渔具的古典时代已经悄然落幕。
渔具是人们在长期的渔业劳动中建立的工具体系,时至今日,在江河湖海中仍可看到《诗经》里的渔具,足见这种传统的强大。又因国土辽阔,渔具的地区差异也极为明显。今挑选历史图像中所出现的渔具图,汇为一编。这些图像来自古籍插图、文人绘画、民间艺术等各类图像系统,皆为主观描摹,或可窥见历史中的渔具奥秘,体察渔具的审美意蕴,同时也可作为一份人类学及民俗学的图像志。
《渔具图谱》,盛文强/著,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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