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门神：贴在门上守住家
□ 王平玉 文/图
爆竹声中一岁除，总把新桃换旧符。这新旧交替的“符桃”便是这里的门神，因古代门神为桃木所绘制，桃木可辟邪，门神则用以驱邪辟鬼、镇邪除祟。从古至今，从北方到南方，特别是春节除夕前，我国都有贴门神的习俗。四川则是中国盛产年画的地区。
过去，四川门神画传统产地除简阳、威远外，以夹江、绵竹最为著名。夹江门神画分两种，一种叫“水墨门神”，一种叫“黄丹门神”。近现代，绵竹门神画则最为著名。作为国家级非遗的绵竹年画，门神画是其重要内容。绵竹门神画与其他地区的门神画有共同之处，但在品类上却更为丰富，一般可分为三类：武门神、文门神、童子画。
武门神有“立锤”“立刀”“持剑”“拔剑”“抱鞭”“扬鞭”“提刀”等，主要人物为秦琼、尉迟恭、邓艾、钟会、薛丁山、穆桂英及镇殿将军等；文门神有《加官进爵》《香祀加官》《令旗加官》《朝贺加官》《金印加官》《如意状元》等，其中人物为郭子仪、诸葛亮、梁灏等；童子题材则有《福寿童子》《麒麟童子》《吹笙童子》《抱瓶童子》《富贵童子》《金童玉女》等。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尤受老百姓的喜爱，经久不衰。
内江邓家大院门神画（轩视界 兰自涛）
安仁镇刘氏祖居大门上的彩绘门神
画有摇钱树的门神
绵竹年画村的门神
古代：驱邪辟鬼的神荼、郁垒
远古时代，由于生产力的落后和人们对外部世界认识的局限，那些来自大自然的力量以及其他一些不可预测的灾祸，给人们带来了一次次震慑，对于这些不可把握的力量人们只能求助于超自然的伟力消灾祈福，以此获得心灵的慰藉。同时，出于居家平安的考虑中国人在家宅设置了门神，将其神像贴于自家门上，用以驱邪辟鬼，迎新纳福。可以说门神是中国民间最受民众欢迎的保护神之一。
“门神”二字始见于《礼记·丧服大记》。据汉代经学大师郑玄注：“君释菜，礼门神也。”其时门神只是抽象概念，并无具体形象和名姓，只是泛言门之神，祭祀时也只是望门而拜，且仅限于士大夫以上阶层，庶民地位卑微不能祭祀。周代时才出现门神画的雏形。
千百年来，“虎乃万兽之王”这一观念在中国人的心中根深蒂固，因此，最早在门上绘制的门神画不是别的，正是虎的形象。《周礼·春官》载：“师氏居虎门之左，司王朝。”它出现在了周天子理政的门上，自此有了画虎于门上的习俗。周代门上画虎“以明勇猛于守”的制度一直延续至汉代。随着门神的不断衍化，动物门神中除虎外，还有鸡神、狗、狮子、麒麟、貔貅等……如戊戌年（狗年）绵竹年画中的“狗门神”，便颇受青睐，一时洛阳纸贵。
汉族崇拜的每一个神都特别接地气。继虎之后出现于门上的神荼、郁垒，也不例外。神荼、郁垒原是兄弟，二人都是战神蚩尤的手下，同为魑魅魍魉之首。在涿鹿之战中，蚩尤败与黄帝，神荼、郁垒成了俘虏。尽管二者都具有超凡的神力，能看到恶鬼并有降服恶鬼的能力，但黄帝起初只让神荼、郁垒作“看管山鬼”的守卫，后来才将其封为掌管冥界的冥府之神，并成为中国最早的门神形象。
于是在万鬼出入的古代，人们便把神荼、郁垒的形象画在门上，左扇门上为神荼，身着斑斓铠甲，面容威严，姿态神武，手执金色战戟；右扇门上为郁垒，一袭黑色战袍，神情闲适，两手并无神兵利器，只是探出一掌，轻抚坐立在其身旁的金眼白虎，用以驱邪挡煞。至此，他们就从邪神化身为了中国民间的“司门守卫之神”。
神荼、郁垒的华丽转身来源于中国人的鬼神信仰。中国人的鬼神之信与天地祖先之信仰不同，人们信仰前者乃是源于对大自然的敬畏，它和人们的食衣住行、生存生活息息相关。正所谓：“幽则有鬼神，是幽暗之处有细小之鬼神。”（《礼记·乐记》）。这些神灵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人们的生活起居、所作所为。把门神的画像印出来，贴在堂屋前面左右两扇大门上，以作供奉，祈求保护一家人四季平安，便渐成风俗。
古代的门神不像今天这样画于纸上，而是以桃木雕刻成的两个大桃人（门神），“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汉·王充《论衡·订鬼》）因传桃木可驱邪，二者相配，威力更加强大，更能震慑住鬼神！鬼神见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破门而入。
演化：镇邪避祟的钟馗
门神在汉代除了神荼、郁垒两兄弟，还有一位叫成庆的勇士。据东汉史学家班固《汉书·广川王传》记载：广川王（去疾）的殿门上曾画有古代勇士成庆的画像，短衣大裤长剑。这样，成庆就成了第一位写进正史的门神。门神也是与时俱进的。唐代的门神已不再是善治恶鬼的神荼、郁垒，而换成了秦琼和尉迟恭。
相传有一次唐太宗因噩梦而生病，夜半时分，常听见鬼叫。这事被大臣们知道后，就推荐开国名将秦琼和尉迟恭全副披挂，在门外彻夜守卫。前者以“每战必胜”著称于世，后者以“勇猛无比”名扬天下。没过几天，太宗皇帝的病果然痊愈。于是，称赞秦琼、尉迟恭：“二位真是门神呀！”感激之余，又觉两位将军守夜太苦，便命宫廷画师画了秦琼和尉迟恭的像，贴于门上，替代两位将军，借以镇邪避祟。上行下效，很快这一作法就在民间流传开来。不仅如此，人们还推而广之，不仅贴秦琼和尉迟恭的画像，也贴哼哈二将或其他古代武将。但在民间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当数秦琼和尉迟恭二位武将门神。
后来又出现了一位大名鼎鼎的门神——钟馗。这位门神虽然“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相貌奇异”，但却才华盖世、满腹经纶，且正气浩然、刚直不阿，不但捉鬼，而且吃鬼，所以，人们常在除夕之夜或端午节将钟馗像贴在门上，用以驱邪辟鬼。
春节时，钟馗是门神；端午时，钟馗乃是斩五毒的天师。清人富察敦崇在《燕京岁时记》中写道：“每至端阳，市肆间用尺幅黄纸，盖以朱印，或绘天师钟馗之像，或绘五毒符咒之形，悬而售之，都人士争相购买，粘之中门，以避祟恶。”宋元之后，中国民间的门神如雨后春笋多得数不胜数。直至今天，春节贴门神画的风俗依然存在。
夹江门神：水墨与黄丹
门神和门神画当然不会在天府之国缺席，而门神画的普及和贴门神习俗的蔚然成风则得力于纸的发明和流传，作为中国雕版印刻的发源地之一，在中国年画的版图上，四川是盛产年画的地区。四川门神画产地除简阳、威远外，以夹江、绵竹最为著名。这两地恰恰是造纸业相对发达的地方，夹江的宣纸、绵竹的书纸等一直远销省内外，四川门神画也随此遍及西藏、青海、陕西、云南、贵州、湖南、湖北等地区。尤其是少数民族聚居地非常珍惜四川门神画艺术品。
过去，四川的门神画尤以夹江绘制的画影响最大。夹江门神画分两种，一种叫“水墨门神”，一种叫“黄丹门神”：水墨门神以手工绘制而成，黄丹门神则以套色木刻版印刷而成。水墨门神又分为“大彩”“小彩”两类。“大彩”用红绿黄蓝墨等五色来画，尺幅大的还要填粉描金，绘制十分精致；“小彩”则以水墨和赭石画成。黄丹门神由十余片套色版印制，尺幅比水墨门神小。
夹江门神表现内容十分丰富。其中水墨门神的内容多以“秦军胡帅”（秦琼、尉迟恭）及神荼、郁垒等为主，据当地老艺人讲：神荼、郁垒皆三头六臂，非常难画，因此此类门神基本上已经绝迹。黄丹门神有“立锤”“立刀”“挎锏”“扬鞭”“花脸”“总爷”（头戴闯王盔，一说即李自成）“老加官”“少加官”“刘海戏钱”和哪吒、班超、穆桂英等。
传统的夹江门神画的特点在于颜料多用植物和矿物焙制，在纸张上层又刷以白土粉色，所以颜色看上去浓重绚丽，古雅浑厚。民间有一种说法，认为夹江黄丹门神能辟邪，乃是因为东晋道教学者、炼丹家葛洪曾将在稚川溪炼的丹砂用作门神画颜料的缘故。后来，化学染料普遍用于绘画，夹江土制颜料法遂成秘方。这样的门神画已难求得。
绵竹年画的旧符新桃
物产丰富的绵竹是中国著名年画之乡，也是四川门神画的重镇。绵竹年画起源于北宋，兴于明代，盛于清代。早在清末民初，绵竹门神画就在民间影响巨大。门神画产地较多，但在诸多方志中叙述“桃符”（门神画）盛衰情况的则极为少见，只有《绵竹县志》对此有较为详细的记载，由此可见绵竹门神画在中国及四川的地位。过去，绵竹的门神画作坊主要分布在清道乡、遵道乡、板桥和城内等地。据当地老艺人回忆，清末绵竹至少有大小作坊一百三十余家，每年门神画产量多达千万份，那是绵竹门神画最为鼎盛的时期。
绵竹门神画与其他地区的门神画虽有共同之处，但在品类上却更为丰富，一般可分为三类：武门神、文门神、童子。武门神又分“立锤”“立刀”“持剑”“拔剑”“抱鞭”“扬鞭”“单扬鞭”“提刀”“坐提刀”“披袍将军”等十种。其中主要人物为秦琼、尉迟恭、邓艾、钟会、薛丁山、穆桂英及镇殿将军等。文门神有《加官进爵》《香祀加官》《令旗加官》《朝贺加官》《金印加官》《如意状元》《挂子状元》《一品状元》《父子状元》《青狮白象》《鹿鹤同春》《富贵寿考》等，其中人物为郭子仪、诸葛亮、梁灏等。童子题材则有《福寿童子》《麒麟童子》《吹笙童子》《抱瓶童子》《担花童子》《富贵童子》《年年有余》《金童玉女》等。
绵竹门神画无论是门神，还是门童，皆由画师起稿，刻工雕版并印出墨线后，再由画工敷彩描金，画相开脸并完成最后工序：绵竹门神画一般为墨线版，套版印刷出来后，衣物颜色尚须用手工绘染。由于分工明确，精粗交错，因此绵竹门神画看上去笔墨酣畅，刚柔并济，别有一种传统人物画的意趣。人们喜闻乐见的绵竹门神中，尤以“抱鞭锏门神”印数较多，而“镇殿将军门神”的形象也只有在绵竹门神画中才可见。
春节家家户户都要贴门神画，这是绵竹流传已久的风俗。过去有钱的大户人家，每到春节都要在大门上贴一对武门神，二门上贴文官门神画，堂门上贴状元一对，即使内室或厨房也要贴美人或童子门神画来装饰。可见门神画在绵竹多么深入人心。一般人家如果年终岁尾没有买到贴于大门的门神，则用红纸分写“秦军”“胡帅”两幅以代之，不能空缺，也算了了心愿。
老辈人讲，春联和门神一般都是在年三十早上贴。贴春联和门神其实就是封门的意思，不让恶鬼进来，保证全家平安幸福。说起贴门神，便想起影片《白毛女》中的一段唱词：“门神、门神骑红马，贴在门上守住家；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进不来。”过去，一些穷人欠账多又无力偿还，腊月二十五六便早早贴上了春联，要账的人见已封门，就不能要账了。当然《白毛女》里的黄世仁年三十晚间还是到杨白劳家里逼债并抢走了喜儿。
贴门神是很有讲究的：武门神一般贴在大门上，东边为上，贴秦琼像；西边为下，贴尉迟恭像。文门神则贴在正堂屋及厢房门上。贴门神时谁在左谁在右位置是固定的，不能随意变动。具体贴法以进门者为视角，画中门神以对脸相视，为正确的传统贴法，反之则为民间流传的“贴错门神”。并且，在贴门神时要念叨：“请门神，贴门神，门神把门灾不进。”中国人一年到头就图个吉利。一幅幅袒露心扉的桃符，粘贴在过年的爆竹声中。一尊尊衣冠整洁的门神，站立在春天，引领人们捕捉好运气。
门神曾经离我们渐行渐远。但在大力倡导传统文化的今天，门神重又回到普罗大众的日常生活之中。只是随着社会变迁与科技进步，门神的功能已发生变化，其中的神秘性已逐渐淡化以至消失，而趋向于世俗化、功利化与装饰化。关于门神各地不尽相同，有的地方以神荼、郁垒为门神；有的地方又以秦琼、尉迟恭为门神；有的地方则以关羽、张飞为门神。其实，不管以谁为门神，千百年来，门神都起着震慑作用，不仅安定了人们的家宅，还安定了人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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